巳时的紫禁城透出一抹静谧的宁祥,打嘉祉门下一拐,挨左是无人住的永寿宫,挨右是养心殿,一路不见几个闲人。
那阳光在三丈宫墙下打折,照在人的脸上好像也别样光彩。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楚邹走两步,忽而就转回头要牵陆梨。
“殿下再动手动脚,回头奴婢差事可省了。”陆梨拍他不让牵。那手面拍手背的低响,和着二人时不时的戏谑轻语在宫墙下空寂回荡,小榛子走在前头不远处,听见了也只勾着肩膀像是个耳聋。
回想那日江锦秀的态度,显见不乐意让他二个凑一块的,怎料父皇竟是肯了。怕被人瞧见又落去话柄,楚邹便只得松开陆梨的手。她这次出宫几年回来倒像是开了那三魂七窍,通晓了许多豁达世理,他小时候欺她呆蠢,如今倒是被她左一道右一道说得事事依从起来。
“小管家婆。”楚邹轻叱了一句,忽而瞧见陆梨右锁骨下隐约一朵红,便伸手扯了扯她素白的衣襟。今日着一袭樱粉的斜襟褂子,下搭着玫紫的马面裙,风一吹把那窈窕勾勒,平寻的宫女制服穿在她身上也似别样韵味,叫人不禁多看两眼。
陆梨还没反应过来,问道:“殿下何以又扯奴婢衣裳?”
楚邹板着脸答:“有点红。”又道:“今后无人的时候便不要自称奴婢了。”
有点红,那还不是都他干的。皇城里到处都长着眼睛,两个人没地儿去,每日便只拘在咸安宫的二道院墙下,牵着手清清静静地绕圈圈。绕着绕着听不见人声了,便抓着她抵在墙面上亲-嘴儿。
他的个子清健而瘦,少年起对她就是独占又霸道,抵着陆梨的脑袋陆梨便看不到光。本来就是两小无猜长大,对着彼此的身体都是熟悉,忽而破了那界,再腻起来便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黏缠。那嘴胶着咬着,翻着来翻着去地转,一咬能咬上小半个时辰,唇齿吧唧声都听得人脸臊。
陆梨有时回衍祺门下看小姐妹,都惊讶她怎的变了。原本暗地里不少有心人,都在等着瞧她被废太子欺虐的消息,怎样她却容光越见妩媚。陆梨每每只能扯谎儿说在尚食局里吃得好,可不晓得她私底下得着楚邹的滋润呢。那小子可坏,叫她以后怎敢再见着吴爸爸。
躲着楚邹的目光,眼睛只是看着边上说:“那不叫奴婢叫什么?被人听见可逮着错处了。”
“一板一眼的,真没情趣。”楚邹抓着陆梨的下巴蹭了蹭:“爷想听你叫小麟子。”
陆梨不领情:“那名字殿下已经赏了狗儿,现下再还回来我可不要。”话音未落,视线却不自禁顿了顿。
楚邹发现了,亦顺势回头看了一眼。
早课结束的皇九子楚鄎打近光右门下迎面过来,抬头便看见四哥在宫巷子里给宫女扯领子。十八岁的四哥侧着英俊的脸庞,在楚鄎的眼中总是那样远不可及。他对他这四哥也真是无奈,总是做着这些让人说不出道不了的事。
楚鄎的脚步不由得便是一顿。
楚邹睇着几步外这张熟悉又略陌生的男孩脸庞,便有些紧张和小心翼翼地松开陆梨。然后轻启薄唇唤了一声:“九弟。”
像是一种为他昔年造下之错的恕罪与祈好,而今那睿毅的凤目中不见了倨傲,行止间却有着劫后重生的束缩。
楚鄎生性怀柔,心底深处便止不住有些软了软。便他四哥在宫墙下这样有失体统,到底还是喜欢女孩子、走了寻常路了,没辜负母后生前在世时那么疼他。
楚鄎就十分别扭地点了下头:“唔,四哥安好。”
气氛有些尴尬,他看了眼陆梨,抬脚欲走。
当年楚鄎被马踢伤后,十四岁的楚邹在乾清门外大深秋跪了三天四夜。听说马太监把他背回去后,连腿都曲得伸不直,几日之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家宴那天一句“一见四哥就免不了要沾血。”又把楚邹的心剜。
陆梨原还暗怕楚鄎又伤楚邹,但听到他回应,顿时舒了口气。她就也谦恭地对他福了一福:“请小九爷安。”
楚鄎倒是莫名看陆梨顺眼的,大概因着孙皇后怀他的时候,五岁的小麟子总杵在孙皇后跟前黏糊吧。陆梨便把手上提的糕点送了楚鄎一盒子。楚鄎默了一默,竟也鬼使神差地收下来。脚步一滞一顿,别扭地岔进凤彩门往坤宁宫里去了。
那院里头的桂盛可得老高兴,他四十多岁奔五了,对楚鄎的感情很是不一样。亲眼看着在坤宁宫里降下的小皇子,一看楚鄎进去就要逮着说好一会子话。楚鄎平素可愣不愿意去,这会子大概是不想扰着他四哥二个,眼不见躲清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