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河汽车站难得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热闹的和赶大集似的。
这个车站从建成之初,因为人流量的问题,还有离镇子有几百米距离的原因,导致空置了许久,启用之后才算稍微有了那么点人气。
但是就一个小镇,人气真不怎么旺。平时这里大门口就两个卖烟卖水卖零食的小摊位,几辆等着拉客人的三轮摩托车——来往的车客车进院是为了掉头,然后就直接停在了门口,里面根本没人。
下车的从不停留,门口等车的人也从来不会超过二十个——小客车,够二十个人就能开车走了。
今天倒是出奇的热闹。
人群中间的空地上,一个不知是怕还是冷的小偷,鼻涕眼泪流得脸都看不清了,他被捆成了粽子扔在地上。在他旁边,另一个小偷……确切说是一具小偷的尸体,正和他并排躺在一起。
派出所的车开过来,下来的人中间一个年轻人,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再看看地上的尸体和小偷,指挥着身后跳下来的人:“先把那个小偷拉上车,问问周围有谁知道具体情况的,先把情况搞清楚。”
那个还活着的小偷见了派出所的人如见亲人,还没等人拉,自己就在地上和毛毛虫似的,拼命挪动着身体往车边凑,真是再配合不过了。
客车司机也是个年轻人,过来点头哈腰的伸手掏着烟:“许所长,这人虽然死在我车上,不过我可是一直没动手,全车人都可以给我作证。这可不关我的事儿,有啥需要我配合的一定配合,能不能别耽误我拉人?来抽个烟抽个烟……”
旁边跟着的挎着包的,是这司机的媳妇,也是车上的售票员,凑过来给老公证明:“俺们当家的一直在开车,打人都没动手。这两小偷是生面孔,死了也和我们没关系,好不容易过年生意好两天,谁成想出了这事儿,许所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做主?做个什么主?还不是怕因为这件事儿,耽误了他们这两口子跑车。
三岔河乡新来的这位所长姓许,虽然年轻的一塌糊涂,但是为人并不算高调,来了之后也没做过什么大事儿。当然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儿好做,街上连混混都找不到几个,更别说什么案件了。
许所长看了看这两位,伸手拒绝了司机递过来的烟:“我不抽烟。你们不用慌,等下到派出所做个笔录就行,耽误不了你们多长时间。报案是你报的吧?最后动手打人的是哪个?”
司机本来听说得进派出所笔录都是苦着脸,听到这句话脸更苦了,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刚还在这儿呢,这会儿去哪儿了?谁看见了,有看见刚才打人的那个的吗?谁见着去哪儿了?”
他是知道打死人的郭留财朝哪里跑了,可是他不愿意说,也不能说。
当着周围这么多人的面,他要是说了,别人说不定就得说他个‘不讲道义’——小偷是外来的,打死人的可是本地的,你不帮自己人,帮偷东西的外人,这不是不讲道义吗?
来往跑车的,要是传出去个‘不讲道义’的名头,以后谁还坐他车?再说郭留财去了养牛场,谁知道燕老板准备怎么处理这事儿?万一再得罪了燕老板,那后果……反正不怎么好!
喊了两声,看没人搭理自己,司机扭头朝许所长哭丧着脸:“许所长,刚才我一直在帮忙看着地上的小偷,人去哪儿了我真没注意。刚才都说好了在这里等着你们来的……”
最关键的当事人嫌犯居然不见了?
许所长面上有些不好看,用严厉的目光朝着周围的人群看了一圈:“谁看到刚才最好打人的人去哪了?看到了就赶快举报,包庇嫌犯也是犯罪。有谁知道的……你知道吗?”
被他问的离得近是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闻言摸了摸脑袋:“我不知道啊,我刚赶集过来碰上这事儿,好不容易才挤进来看看热闹……”
周围的人发出几声低笑,许所长的面子更不好看了,又对着另一个人问道:“你是这辆车上的乘客吗?”
那个被他点名的中年人憨笑着:“俺是,俺是,俺就是坐这个车回来的。”
“那你待会儿也跟着去派出所录个笔录,最后打人的人去了哪里你看到了吗?”
“录笔录没问题,这个人去了哪儿,俺还真没注意……”憨笑的中年人挠着脑袋东张西望着。“是不是去院里找厕所了?我去帮你们看看去……”
说着话也不等许所长答应,自己就朝车站院内跑了进去。
许所长趁此机会,又安排所里的人:“找个什么车,把尸体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具体死因。对了,别忘了搜一下死者身上的物品,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身份线索。”
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一起面露难色,最终向长青点点头:“好的许所长,我这就去找车。”
说着拉了党文正出来,压低了嗓子:“看看有没有认识的拖拉机,给点钱让人把这尸体拉过去?”
党文正也压低了嗓子:“找你家车你愿意拉吗?还拖拉机,架子车都没人愿意拉!明明就是被打死的,还验什么尸,咱们这破卫生院能验出来个什么?这所长,嘿……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人家都不吭声就你站出来,还拉上我……”
陌生人的尸体,谁愿意拉啊?乡里人最讲究这个,多不吉利。
三岔河乡的镇医院还叫卫生院,前两年还行。但是这两年有点能耐的医生,都在外面开起了自己的小门诊,卫生院也没几个病人——小病去诊所,大病就去县医院了,乡里这卫生所看个B超都看不准,谁去啊?
向长青也是无语的很,但是所长发话,他们一群人要是都不吭声,这不是不给所长面子吗?想了一下只得道:“要不去燕老板那里看看,瞅瞅借个破架子车就行,咱们俩动手拉?”
党文正撇了撇嘴:“要去你去,自从林所长调走,燕老板都不太和咱们打交道了,我可不去自讨没趣!你要借来了我肯定和你一起拉。”
向长青无奈:“我去就我去,你去给许所长说一下我去借车了。燕飞是你说那样人吗?他还不是想避嫌,原来是他舅当所长,他跑来玩没事儿,现在换了所长,他再来有事没事的跑来,不是不合适了吗?”
看着向长青有些气咻咻地朝养牛场跑去,党文正没法,拐回来小声给许所长汇报:“许所长,乡里人都迷信,拉尸体不吉利,老向怕找不到车,去那边养牛场借车去了。”
许所长点点头,朝着车站的大门看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刚才那个去厕所找人的怎么还没出来?”
人群中再次有低笑声传来,党文正一脸无奈:我的大所长啊,你还真……刚才那混蛋要是没翻墙跑,你以后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装出来一脸的诧异:“我看看去,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说着撒腿就朝车站里面跑去——车站的厕所在院子最里面的角落里,好几十米远,不跑能行嘛!
后面几个民警看着他奔跑的背影直骂:混蛋,倒是让你小子找到好借口了。
许所长还在安排:“你们几个也别站着了,找几个事发时车上的乘客,一会儿一起回去做个笔录。顺便问一下有没有人知道嫌犯的行踪?”
几个民警闻言立刻开始去找周围的人问询。
此刻向长青已经跑到了养牛场门口,刚进门就看到场里的虎头奔开了出来,开车的老欧冲他挥了挥手,一溜烟儿地就开了出去。
向长青也冲老欧摆了下手,也没看清楚车上还有什么人,就看到了院子里一院子的人,燕飞正好就在人群最前面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