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元培是在飞机上醒的。

老年痴呆有意识清醒的时候，但是他偏偏是在飞机上，清醒了过来，意识就像是一种喝了清洗水的毒药，你会在一定时间之内，忘记了自己曾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外面的天空很蓝，风也好像很清香的样子，但是在他的内心里，却是一个大阴天。

他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事情，但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是他再也没有办法去往那个他最爱的站场了。

那里，有他青春时候，最美好的回忆，但是他却连看一眼，也不太可能了。

“湛老，您醒了？”耳旁有声音传过来，是刑天，他很关切的看着他，眼里深处，甚至还有一丝同情，湛元培十分无奈。

但是他却微微笑了一下。

“我们很快就到京都了，您再忍耐一下，若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您跟我说，我尽量的帮您解决，王大夫就在后面呢，不过他刚刚去上洗手间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我一会儿让他帮您看看。”

刑天看着他的微笑，说实话，他的心里有点儿发毛，因为他也不清楚，这位老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他清楚，现在湛老应该意识到了，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说了这么些话，湛元培依然一句话也没有，他只是慈祥的看着他，剩下的，便什么也不说了，他闭上了眼睛，却打开了自己的耳朵，打开了自己的鼻子。

外面的风，还有香气，他闻得清楚，也同样明白，有些事情，再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趁着现在还清楚，他问刑天要了一个本子，一个笔。

“您这是要把想说的话，都写下来吗？”王大夫看着他吃力的坐起来，有些心酸。

他是湛老带出来的兵，如他所说，他是他的老师，朋友，甚至是亲人。

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他心里不好受……湛元培看着他，笑了一下：“是啊，人老了，有些事情记不得了，只能用写的方式写下来了”，他说着，像是空然想起来某件事情一样，对他说：“小王啊，如果以后我出了什么事情，你要记得，一定要把这

个，交给老婆子。”

“您能出什么事情，我这都说了，我是医生，一定保您活到一百岁的，如果您还想多活几年，可得要听我的话，”王大夫看着他，似笑非笑，但是笑得却比哭还难看。

“你就别安慰我了，”湛元培看着他，“你啊，是我带的兵里，最好的一个了，但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啊，比较豁达，你跟过我打仗的，知道我的脾气，我是不怕死的，只是怕死的窝囊……”

“您不要胡说，有我在，您还且活呢。”

湛元培笑笑：“你啊，就不要哄我这个糟老头子了，我是什么样子，我再清楚不过了，就像我所说的，我一定不要窝囊的活着，因为这样，会让我觉是，我整个一生，都白活了，你知道吗？”

他的话里有深意，王大夫如何能听不懂，可是要他怎么办？

要他跟他附和着说，他一定会好好的听他的话，让他不要那么窝囊的死去？

不，他做不到，他也没有办法看着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