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转折是轻灵没有想到的。

如果这个男子口中所说的一切都属实的话，那么他的报复和仇恨就都情有可原了。自己吃的苦尚且可以隐忍，可以原谅，但应该没有哪一个孩子，可以接受自己的母亲遭到这种羞辱吧？尤其还是因为一份恩将仇报的谎言……

她忍不住问他：“你知道玉芙蓉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这么做的吗？”

他冷哼一声，说：“开始不知道，不过后来我知道了。我一直被关在地牢里，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多天以前那批暴民打进了王城，把我从地牢里提出来，亲眼看着父兄们被他们尽数斩杀，我才知道了原因。其实玉芙蓉早就跟那帮暴名沆瀣一气了，她从被抓进山里的时候，就跟暴民头目搅和在了一起，并已经打算好了颠覆我族。就我还傻乎乎地跑去救她，还跟父王提出条件要娶她，现在想想，可真是傻得透顶。”

他自嘲地笑笑，眼神看起来是那么难过。

想必被那座荒坟锁住的千万年以来，文彦就是靠着这份蚀骨的仇恨活下去的吧？

他告诉轻灵：“这个贱人其实早就已经把解药给那些暴民了，她的戏演得真好，瞒过了所有人，尤其是我这个傻瓜！你们知不知道，就在父王答应把太子之位给我的那一刻起，我甚至还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定，等以后我上位的时候，我就把解药还给那些暴民，不让那天的事情再次重演。可是他们呢？甚至不给我族一个洗去罪孽的机会，直接给我们来了一个大屠杀。那是西闽最黑暗的三天，大到百岁老者，小到襁褓婴儿，只要是有我西闽血脉的子民，通通被那帮暴民给血洗了，一个不留！那几天王城的空气里都飘着血腥味，我看到那一张鲜活的脸，我熟悉的族人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血流满了街道。最后整个西闽族就剩下了两个人——我，和玉芙蓉。说实话，我至今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留着我，是为了从心灵上折磨我。还是为了向我炫耀？反正我成了最孤独的人，因为我跟活下来的所有人都是敌人，而且我的亲人也一个不在了，就我还苟活着，像只丧家之犬一样。”

文彦极尽贬低地形容自己，也许是真的活得太没地位没尊严了。又或许是孤独得让他觉得一切的粉饰都没有必要了，文彦最后是自己结束的自己的生命。

“我在下这个决定之前问过她，问她为什么要背叛民族。她说，因为我们的王族都是冷血动物，我们不配统治这个国家。我父王太过残暴，百姓们早有怨言，她从小到大就像一条狗一样的活着，戴着手铐脚镣，一点尊严都没有，她做梦都想摆脱它们。我承认她说的这些话很对，可难道他们的方法就是对的？他们的手中就没有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并不是每一个西闽族的族人都参与过那些权力斗争或者战场纷争的，他们这样无差别屠杀，跟当初我父王的暴政有什么区别？至少我父王还留下了那些人的性命，他们却心狠手辣到连孩子都不放过……”

轻灵没有经历过那些动乱的年代，她不知道政治上的主权更迭需要付出多少鲜血为代价。她只是听一听，就觉得这是件很残忍的事。可是那毕竟已经过去了，他实在想要报复，到了地府判官那里自有论断，这么羞辱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既然你是自己结束生命的，那你身上的封魂经文是怎么弄上去的？”

“那是自少便刻在王族皮肤下的，用的是一种特殊药水。这种药水可以让经文平常显现不出来，可等我们死后，身体里的血液停止流动，经文便会开始逐渐上涌。我的坟应该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搭的，估计也就是比随便一埋好了点，连块石碑都舍不得刻，用的还是木头。可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就是那块木头，给了我一个找她报仇的机会！”

原来玉芙蓉给文彦刻碑的那块木板，虽然是从山里随便捡的，但却是一块被西闽族人加过巫邪之术的巫木。那块巫木被砍伐成了很多块，制成了不同的东西，这一块被制成了墓碑，而另外有一块则别制成了毛笔，

“加过巫邪之术的巫木，不管过了多少时日，经历多少风吹日晒都不会腐烂。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它是块神木，可其实它是有阴暗的黑暗力量的。”

“什么黑暗力量？”轻灵好奇地问。

文彦一脸骄傲地回答：“你要我给你说出这种力量的名字，那我肯定说不出来，我只知道，每一次有别的地方的人用巫木时，我都能感应到它们。我还可以附身在这块木头上，然后操控它。”

“慕容先生的侄女儿，就是你通过这块木头召唤到墓园的吗？”

“是，也不全是。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作死。她那天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块巫木做成的铅笔，上课的时候部认真，玩起了笔仙，然后就被我感应到了。我是用巫木陪葬的唯一亡灵，她玩笔仙要召唤就只能把我召唤出来，我终于有机会脱离那个荒坟了。当我看到召唤我的那个人是她的时候，我当时心里就只有一句话——真的是因果轮回啊！这是老天爷要给我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我的母妃、我的父兄，我的族人，甚至还有我自己。我们所有人的债都要向她讨来！”

仇恨的力量就是这么惊人的强大。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玉芙蓉已经投胎转世了，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样子还是过去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不过乖巧了很多。可是一个人骨子里的血液是不会变的，她身体里住着西闽人的血，随便引一引，她就自动上钩了。轻灵之所以觉得文彦找蓉蓉算情账不合适，她年纪太小了，是她忽略了一件事，古代人都是这么大年纪就结婚生子的，所以他才会找到这个时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