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武知道,这是阎锡山要把话头往正题上引了。宋哲武抱定一个宗旨。那就是就不主动提反蒋一事,一定要阎锡山自己提出来,他才可以占据有力的位子,所以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不搭言。
阎锡山自顾自地接着说:“我的那位盟第说,‘如果非要中央出面借款也可以,不过山西地方必须筹足百分之四十的资金,而且建好后要交给铁道部,由中央统一管理调度’。修建铁路不仅利民兴商,也为是地方增加财政收入,地方可以以此收入兴办更多利民之事,使地方财政形成良性循环。把铁路交给中央,那蒙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按蒋介石的意思,同蒲铁路由中央出资百分之六十,山西地方自筹余下的百分之四十,在宋哲武看来应该是很公平的。如果山西修建铁路愿望迫切,拿出部分资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山西一分钱不掏,蒋介石也无法跟其他省份交待,那样才真正是不公平。
况且,对于有着强大军力的阎锡山蒋介石也根本不放心,他甚至会怕阎锡山把建铁路的款项挪作它用;蒋介石同意出百分之六十的资金。铁路建成后收归国有,这本无可厚非,现今国内各铁路局都还是各自为战,不要说联运,就是互相配合都很少,铁路的巨大运力根本就发挥不出来,中央如果把铁路都收归国有,事权统一,就可以顺利实行联运,发挥出更大的铁路效力。
其实,说穿了,还是阎锡山不愿蒋介石的触角伸进他的山西。阎锡山的晋绥军相对稳固,除了阎锡山统御有方外,阎锡山努力保持山西相对独立,尽可能不与外部接触也有很大关系。阎锡山的这些心思宋哲武这个后来人可是再清楚不过的。
在这个话题上,宋哲武实在想不出蒋介石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略一思索,宋哲武对阎锡山说:“总司令,我今天在四味斋遇到了陈公博和我们晋绥军中的两元大将。”
宋哲武的话让阎锡山感到一阵惊喜,不仅是宋哲武和陈公博,就是所有在太原的各路势力的代表们也都在他的全面监视之下,他们的一举一动没有能逃得过他阎锡山的眼睛的。
宋哲武今天的所作所为,除了在宋哲武的兴华厂区里的事情阎锡山不清楚,因为那里至今还没有招收一个山西本地人,政卫组的势力一直插不进去外,宋哲武今天的一切活动阎锡山都清楚,甚至陈公博和宋哲武,以及和李服鹰、李生达的谈话内容。阎锡山也大致知道。更不要说宋哲武大张旗鼓去见商震这件事了。就连陈公博回到山西大饭店后,马上给汪精卫拟就了一份报喜电报,并在半个小时前派人坐火车去天津发这件事,阎锡山也是一清二楚。
对于宋哲武主动提起和陈公博见面的事,阎锡山既惊呀又喜出望外。惊讶的是宋哲武就这样把令陈公博惊喜万分的机密大事告诉了他;高兴的是,这说明宋哲武是个明白人,对陈公博许给的名利根本就不感冒。
虽然汪精卫的名头大,可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和他阎锡山在一路才是最有希望的,也是最实际的。而且阎锡山还认为,宋哲武如此做,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隐含地向自己表白了和他一同反蒋的态度,这绝对是让阎锡山大喜过望的事情。
不过阎锡山并不想让宋哲武感受到他内心的惊喜,只是淡淡地说:“公博文人出身,谈吐风雅,最近又十分喜欢和我辈军人接触,文戈能和他闲聊一二倒也很能助助酒兴。”
阎锡山话锋一转,语意双关地说:“文人们往往临危退缩,甚至朝秦暮楚。文戈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公博是共产党民国十年成立时的十三位创始人之一。蒙在南京时,曾经当过共产党一大代理书记的周拂海告诉我。他们第一次代表大会是7月23日晚在上海共党李汉俊的住处召开的,因为巡捕搜查,后来会议转移到嘉兴南湖一艘船上复会,可是在嘉兴就再也找不到公博了。周拂海嘲笑说,公博被法国巡捕吓坏了,跑回了广东。以至于现在共产党只承认创始人有十二人。”
宋哲武一直认为陈公博是一大的创始人之一,虽然第一次会议实际有代表十三人,可是武汉小组的包惠僧是受陈独秀委派代表他个人参加会议的,至于共产党是否不承认陈公博的代表资格,宋哲武可不是很清楚。对于阎锡山说的这段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出自同为一大创始人的周拂海之口,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阎锡山话里的意思宋哲武是听得出来的,那就是告诉宋哲武,陈公博是靠不住的,隐含的意思还有他阎锡山才是宋哲武的最好选择。
阎锡山没有理会有些错愕的宋哲武,有些伤感地接着说:“舒民和慕颜和宜生、桐轩、印甫都是蒙的勇将、爱将。”
宋哲武知道这是阎锡山在说李生达、李服膺、傅作义、张荫梧、赵承绶,这些人里李生达、傅作义、李服膺三人关系最密切,而张荫梧和傅作义则水火不相容,甚至张荫梧在北平扬言‘傅作义一个降将不配和他同列’。
阎锡山的心情宋哲武很理解,李生达、李服膺和陈公博走得近,就说明他们对阎锡山生了外心。这两个人可都是阎锡山一手提拔起来的!
阎锡山靠在椅子上又幽幽地说:“民国十五年,西北军围攻大同城时,舒民任山西陆军第10团1营营长,负责大同北门防务,遭到猛烈攻击。战事最激烈时李营每兵一昼夜扔手掷弹近30箱,可见战事之激烈。城内晋军苦撑日久,军心动摇,渐有开门投降之议。是时蒙因舒民作战勇猛,升任他为第10团代团长。舒民力主抵抗。双方对峙5个月,西北军终不能克,且因全局受牵制,无法集结主力于雁门关,乃被迫撤回绥远以西的五原一带。由此,蒙在数月之内一再提拔他,舒民由营长而团长、旅长,并擢升第15师师长兼晋北镇守使,直到现在的第四军军长。”
“可是自从北伐后,有些人的心思就变了,当年奉军退回关外时,蒋介石来北平,舒民获悉后,竟主动从天津乘火车向南驶出五站远迎蒋。”
阎锡山长叹一声,神情黯然地低声说:“可惜啊!蒙现在已经再没有更高的职位给他做了,只有坐在南京那个位置上的人才有这样的能力。”
此刻的阎锡山微靠在椅子上,脸色很不好看,全没有往昔称霸一方、叱咤风云的神情。
宋哲武不仅对阎锡山有了一丝同情,可这也就是一转念,宋哲武安慰阎锡山说:“总司令,两位李军长也许就是和陈公博偶遇,他们对您的忠诚并不是随便那个人就能夺走的,总司令多虑了。”
阎锡山有些歉然地一笑说:“文戈说的是。即使他们一时糊涂,早晚也会明白的,我们晋绥军的人在别处即便暂时受重用,终究还是杂牌,只有在蒙才会把他们当做正统嫡系。”
阎锡山把晋绥军和杂牌说得特别重。宋哲武明白阎锡山这话也是给他在听,告诉宋哲武他在蒋介石的中央军里就是杂牌一个,不管他如何能干,蒋介石也绝对不会把他当做嫡系对待。
“文戈,我的这个盟第一向只重用黄、陆、浙、一这四系人员,这你一定是知道的。其他的人基本都是给了一个闲职,西北军和我们晋绥军系统的人还好些。这也是他要分化瓦解我们。就拿文戈你来说,东歼苏军,北收外蒙功劳不可谓不大,这还不算文戈奔袭武汉、接应韩复榘之功。可蒋介石仅仅给你一个太行行署主任,外蒙的那个副主席还被他硬生生地夺走了。虽说也给你增加了几个番号,可是军费却没有按第四路军需要的实数发放。可是给张学良却很大方,每年军费竟然是一千万,而且还不要东北的税收。”
说到这里,阎锡山不由得一拍椅子扶手。见宋哲武只是笑着不出声,阎锡山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宋哲武有些奇怪,据说阎锡山从来不喝外面的水,每次外出都是自带,今天怎么改了习惯了。忙喊梁璧进来给阎锡山续茶。
其实阎锡山从不在外面喝水是真的,在外面时阎锡山从不喝水,就是渴也是忍着,只有回到下榻处,才会喝自己带来的水,即使是在北平、天津他的两元大将的地盘也是如此,更不要说在南京了。只是今天是个例外,一是阎锡山不好那样小心,怕宋哲武不快;二是、阎锡山认为宋哲武绝不敢在太原做对他不利的事,更不要说暗算他了。
待梁璧退出去后,阎锡山继续说:“可对我们就不同了,蒋介石这两年来以统一税收的名义把各省财税都收归中央,就连天津盐运属也被收走。这还不算,蒋介石这一年来就是连北平和天津驻军费也一再拖延,这半年来更是一分没给。。。。。。”
见宋哲武一副甘心受教的神情,可就是一言不发,阎锡山有些着急,决定再加一把火。
“今年的元旦,蒋介石在《中央日报》上发表《以气节廉耻为立国之本》的文章,想必文戈是看过了。他大骂所有反对他的人,‘以投机取巧为智,以叛乱反复为勇,气节堕地,廉耻道丧’,还杀气腾腾的教训道。他‘以顺讨逆,制栽反侧,勘定内乱,如摧枯拉朽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