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躲避他目光:“不是。我只是觉得唐听露肯定想不明白,在我和她之间你怎么就选择了我。她不会轻易收手,你这次为我出头后,唐听露以后指不定还会怎么针对我。”
朱芊芊和秦朗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再加上唐听露,我只觉得我的处境像四面环虎、毫无退路。
而且,楚庭肯定做不到每一次都能庇护我。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楚庭却牵住了我的手。
我能察觉出来他要和我说些什么,却率先转移了话题:“铭贸真的是你名下的产业?”
这就是所谓的狡兔三窟?
楚庭点了点头:“也不是一家多大的公司,而且基本上都是交给顾裴晟打理。”
“那当初唐家对你有过什么恩情?”我是真的好奇。
而我自然也清楚,以我现在的身份,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这个问题,我相信绝不会在楚庭的雷区上反复蹦哒。
楚庭看向我,把我鬓边几缕散落下来的碎发撩至耳后:“真那么想知道?”
“想了解你多一点。”其实我想象不出,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楚庭,最落魄时又是怎么样的姿态。
“有一段时间,我是在孤儿院度过的。”
五岁丧父,母亲神志恍惚,紧随其后而去。
未满六岁的小楚庭就被送到了当地的孤儿院。自此,落在他身上永远都只有清冷的月光。
楚庭遇到唐家夫妇是在六岁过生日那一天。唐咸则年过四十膝下却只有一女,偌大的家产无人可承,便想着来认领一个孩子。
他一眼就相中了楚庭,可后来楚庭才知道,原来唐咸则那时候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只是因为他的眉眼有几分像自己的好友楚林顷。
我皱眉问道:“是不是唐咸则把你带回唐家后,你的日子其实过得也不大顺遂?”
人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最能评定他对一件事的印象。而楚庭说起往事时虽然声调平稳,但他的眉宇从未得到片刻放松。
楚庭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其实很怕生,而唐家那么大,最后也只腾出了一间杂货间让他居住。
楚庭的床就架在靠近卫生间一小片潮湿的地方,月光清冷地透过窗子洒进来时,偶尔他也会想,天上的月亮无聊,会不会也在数鳞次栉比的大楼里有多少没睡的人呢?
那间杂货间门口正对着的,就是狗窝。
可那条阿拉斯加犬所盖的毯子都比他床上的被子要暖和厚实许多。
佣人教他称呼唐家父母为爸爸妈妈,他觉得别扭,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可最后餐桌上,为了上学一事,他不得不讨唐咸则欢心,张嘴称呼唐咸则为“爸”时,迎面便飞来了一个耳朵。
骄横跋扈的小姑娘指着他的鼻尖,蛮横而娇气地问:“你没有爸爸妈妈吗?为什么在别人家里死乞白赖住着,并且管别人的父母叫爸妈?”
我有了几分猜测:“当初打你的人是唐听露?”
楚庭点了点头。
潮起又潮落,海浪冲上脚背的时候凉意似一下钻入全身大小毛孔。
我安慰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到底没说出来。
六岁的小楚庭在唐家过了半年的寄人篱下生活,期间唐听露隔三差五便来找他麻烦,囿于身份,楚庭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等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六岁生日时,唐咸则把唐听露的生日宴大办特办,还特意邀请了好友楚林顷。
楚庭本来还觉得奇怪,一向并不待见自己的唐咸则怎么会让自己出席小公主的生日宴?直到他发现楚林顷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古怪。
宴会结束后楚林顷甚至还追了出来,问他的籍贯、出生年月、父母亲朋。
小楚庭警惕心极强,几乎落荒而逃。
然而唐听露也刚好看见了这一幕,还以为楚庭有见谁都认爸的习惯。恶劣心一起,玩笑也失了分寸。
楚庭的头被小皮鞋踩到地上时,胜利者与失败者间就注定形成了泾渭分明的界限。
那时候的楚庭皮肤白皙得不像话,眼睛也是琥珀色般的纯粹与漂亮,那一刻沾染上尘土,像是仙宫里的谪仙被人恶意地拉扯坠入地狱。
叶倾榄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楚庭的话语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我知道他今晚能把当年的事情与我囫囵说了个大概,已经极为不易。我要是再继续追问下去,说不定只会引起他的不快。
我牵着他的手,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连同心里也像是突然破了一个大洞,任由海风猛烈而呼啸地灌进。
楚庭眸色晦暗,如同夜色。
而我设想了一下当初的场景,若我是当年的小楚庭,时至今日,我也不会对欺负自己的唐听露动情并走进婚姻的殿堂。
可,楚庭原来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