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雇直流民辜榷盐(2 / 2)

“是人总要吃盐的,就算剩下一部分卖不掉,也可以带回来自用或者卖给百姓,郡守已经与勘解厅交代过,不会因此来审问责难。”板仓重胜看起来应当是劝说过不少国人,出言循循善诱,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这相当于是在暗示,只要国人服从军役,哪怕今年偷偷篡改一些其他账目明细,也不会被追究。

可总有人不知满足,还想再讨价还价一番,却无意跟高师盛对视一眼,看出乡佐目光中的不满,随即又缩了回去。

场面一下子冷落下来,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站在门口,似有所动的乡佐,等他开口定夺。

“既然舅父体恤百姓不易,以恩赏赐予,我为外侄自当依令而行!”高师盛开口就把整件事的结果敲定,不容置疑。

“然则······”在诸多国人的期盼下,继续说道:“正如元忠大人所虑,乡里流民为患,不可不防,郡里虽有军役,却并未要求必须是本乡百姓,我等可以钱粮雇直流民,充抵军役。”

板仓重胜随即表示赞同,郡里只关心服役的青壮是否合格,至於是否在军役令内并不在意,骏府城每次出阵,大量浪人游势也并非全是今川家花钱雇直,而是城下町内的商户、町人为了避免军役,去浪人屋敷花钱雇佣浪人顶替自己的名额,这是法度所允许的行为。

国人众也没有反对,即便不花钱雇直流民代替出阵,还不是得用钱粮白白养着对方,能调走一部分,也有利于乡里的治安。

“若是流民不愿那?”高师盛刚说完,下田村村惣犹豫地问道,他们村离流民暂住的三沢聚最近,引起的争斗也最多,深知流民不是逆来顺受之辈,随即却发现诸人都用一种可怖的眼神看着自己,意识到了自家犯蠢,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骏府出阵的军令,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违背的,刚刚被灭族的三沢氏的下场有目共睹,若是流民不听令,敢於反抗,难道不正好可以请郡兵过来将之人取么。

只是,流民毕竟是数量众多,仅仅青壮就有数百人,和被灭族的三沢氏不同,武力强横,逼迫不易,真个动手厮杀容易两败俱伤,那么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威逼利诱,以老弱逼迫了。

接下来的话,不方便外人旁听,板仓重胜也识趣的提出告辞,言称要去别处通传消息,高师盛没有挽留,待传旗更换烘暖的寒衣草鞋的时候,又让差役将准备好的饭团、热水帮着装进行囊里,在门口拉着板仓重胜的手,不由分说,就让人将自己的信浓马牵出来:“师弟长途传令很是辛苦,又带着包裹公文,步行多有不便,且骑我的马走罢。”

板仓重胜怎肯,连连推辞,最终却是推脱不过,还被高师盛亲手扶上了马背,随后叮嘱道:“风雪弥漫,天色晦暗,道路难行务必要小心慎行!”

板仓重胜很是感动,拱手拜谢道:“待送完公文,必然亲来拜谢师兄的借马之情!”

高师盛笑而不语,待板仓重胜等人的身影,完全被风雪遮掩后,才带众人回返广间。

回到堂内,重议旧方才未谈完的旧事,长谷川元忠抢先开口道:“此等大事,不可草率行事,未免走漏风声,引得彼辈警觉,恳请乡佐允许我等以誓书相互制约,况且服役出阵,也当相互取信,才可合力存身,若有违背誓约者,当共讨之!”

却是趁机要挟众人签署誓书,向高师盛表示顺从,但说得却是冠冕堂皇,凡是出阵,乡里百姓也多会在神佛像前,相互起誓,保证在战场上不离不弃,更不会做出临阵逃亡,出卖之事,虽然约束力并不强,但已经是成为一种固定流程。

滨名信光等人有些犹豫,主要是高师盛之前玩弄律令,诬陷定罪给诸人留下了很强的畏惧,谁能保证这封誓书落入乡佐手里,以后不会在拿来做手脚,再次勒索众人。

高师盛则对誓书之说不置可否,藤原道长、平清盛、源赖朝三者皆为当世人杰,弥留之际皆曾向天下索取誓书,结果如何,藤原北家相互伐害,平氏为天下击灭,镰仓受制北条,他根本不信人心变幻,会是一纸书信就能够约束。

此为权臣之弊,或者说律令制度崩溃后,必然出现的弊端,官家受制于摄关,摄关受制於将军,将军反过来受制于麾下的骄兵悍将,任由其横行跋扈而不敢言,而守护大名的权力,其实没有稳定的保障,大多数情况都要同国郡领内的豪族对抗,甚至是相互厮杀,尤其是郡国守护不能满足国人的要求,被杀害放逐也是司空见惯。

就拿今川氏来说,今川义元能够继承家督也是远江国的高氏、朝比奈氏,骏河国的大宫氏、冈部氏举兵支持,压迫濑名氏、关口氏、蒲原氏等一门众,才能以绝对的优势够击败自己的兄弟玄广惠探,夺取家督之位。

高师盛何德何能,让乡里豪族心甘情愿地奉他为主,遂摆手笑道:“此事不急,我相信在座诸位皆是骏府忠义之臣,军役各位悉以明了,此绝非可以虚以应付,各位回去以后,尽发村人配给甲仗,待明日以后我便召集流民青壮,以劳役之名,解除其武备,再用钱粮利诱,裹挟其前往郡治,介时乡里父老便可无忧也!”

大雪纷飞,寒意侵人,高师盛拂袖凭栏,眼望院内挺拔的青竹,随风摇曳,推算着明日动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变乱。

滨名信光、石松丰久、长谷川元忠、长田盛氏等人则小声交谈着如何筹谋钱粮,分摊军役,近有乡里流民之患,远有出阵北信可能会出现的伤亡。

近忧远虑,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