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山清岳等人跪拜不起,相视一眼后齐齐说道“我等固然对武田大膳、长尾越后所言,无敢不信,有心效死,却为家中妻小所累,手下弟兄分居犀川两岸,各受两军约束,若冒然倒向其中一家,对岸亲友必受兵乱,恳求二位禅师慈悲,答应小人等一个不情之请!”
“恳求二位禅师慈悲,答应小人等一个不情之请!”其余水贼也都跟着一起哀求,说罢,在横山清岳的带领下,连连叩首,没两下就额头磕破,满脸鲜血。
善光寺慧信,林泉寺长持二僧,这等真情流露动了恻隐之心,长叹一声,说道“横山头领快快请起,只要我两人能够做到的,必然应允你等就是!”
横山清岳等水贼头领,闻言大喜,横山清岳当即翻身而起,回首说道“两位禅师慈悲,愿意替我等做个见证,我在此正式宣布,犀川十六众今后就此解散,各位回返家中,日后安心为民,不可再私下暗结契党,投向归属也与其余十五家再无关系,不可再以犀川众的身份活跃犀川两岸!”
“诺!我等必然牢记横山大人的教诲,从今往后,绝不再以犀川众的身份招摇,投向所属皆为个人所为,万勿牵连旧亲故右!”不等两位监院反应,其余水贼抢先应诺,横山清岳更是直接从怀中取出当初众水贼画押的‘伞联署’契书,当众撕毁,任由纸屑随着寒冷的冬风,飘落城下。
从此横行犀川百哉的水贼众,在两位大寺监院的见证下,正式解散,起码是表面上的解散。
言下之意,还是想要两边下注,以犀川划分为界,北归长尾,南从武田。这算是国人众夹缝求生的唯一手段,两位监院倒是没有过分逼迫,毕竟目前还要靠这伙水贼维持漕运。
最主要的是,这种摇摆不定的国人众实在是太多了,甚至说几乎所有豪族都是这副德行,总不可能全部屠灭,到时候靠谁来征收贡赋、组织军役,总不可能全部委任代官管辖,而且新上任代官也根本压不住百姓一揆。
水贼们迅速好阵营,各自在两位监院身后站好。说来的也是好笑,心向武田的横山清岳站在了林泉寺长持身后,而属意长尾的松原、金丸两家则靠拢善光院慧真,而其余十三家也不在受过去从属身份约束,迅速且自觉的按照村落位置,各自找好新主家。
匆匆道别,松原、金丸等九家水贼簇拥着善光院慧真急忙奔下城头,从连通犀川的水门乘船渡河,而横山清岳则恭谨地请林泉寺长持派人出城,代为交涉,传达横山家为首的七家水贼的降服请求。
对於两位禅师,先前所说之言,在场靠着打家劫舍,强买强卖活命的水贼没有一个轻信,他们虽然是贼寇但好歹还讲些仁义道德,有七不抢,八不夺的原则。
七不抢,即附近村落不抢,送信飞脚不抢,请医看病的穷人不抢,送葬的丧队不抢,怀孕妇人不抢,孤身孩童不抢,接亲婚事不抢。
八不夺则是,不胡乱劫夺女人,不夺穷户寒家的口粮,不夺僧人随身法器,不夺娼门座头的钱物,不夺耕地牛马,不夺自家兄弟亲属财物,不挖坟掘墓夺人阴宅葬品,不夺药店郎中。
虽然犀川水贼不敢保证,人人都能照条令行事,起码也是保证大面道义不失,尤其是与武田和长尾两军的所作所为相比,简直可以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长尾、武田两军多次将缴纳制札钱,应该受到规避保护的村庄作为战场,展开合战进行反复争夺,直到整个村子彻底变成废墟才罢手。房屋被烧毁,农田被践踏,粮食被抢掠一空,百姓被当做隶奴,按照男女老弱的不同标准和价格,卖给随军的人贩游商换取军资,远离川中岛的村人唯有聚众自保,距离近的早已四处逃荒,各自求活去了。
在十年前信浓国,还算是一片远离战国乱世的安乐净土,国内豪族偶有争端,却也不曾让百姓受过如此兵火交迫,等武田信玄驱逐旧主村上义清,眼看从此就要过上温饱的生活,却由于长尾家的介入,再次爆发的混战,让一切顿时烟消云散。
农田被践踏可以重新垦植,房屋被焚毁也可以重新筑建,哪怕粮食被劫掠一空也能忍饥挨饿,等待明年丰收。但是被兵乱掠杀的黔首百姓,却再也不会死而复生,离散的亲友,更难以再盼望到归来的那一天。
犀川水贼众有几个从属村落,临近兵火最烈的川中岛地方。缺少粮秣补给的两军乱兵,直接四下劫掠,待横山清岳等头领得到消息,带人赶去救援阻止的时候,只剩下遍地的死尸,和在熊熊大火中倒塌的村落,死去的人多是青壮,手持棍棒刀枪,当是在保护村落的过程中惨遭杀害。
从掉落的靠旗来看,武田、长尾两军都参与了劫掠,但却没有看见双方厮杀的迹象,至少在劫掠百姓方面,双方是真正做到了罢兵休战,沆瀣一气。
见到这等惨剧,横山清岳等头领却丝毫没有勇气,追上刚走未久的两军,夺回被掳走的村人甚至是亲友,甚至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同样遭遇的并非他们一家国人众,大兵所杀到之处,全村百姓往往悉数遇害,无一不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至少犀川水贼还有机会筹钱,帮被掳走的百姓赎身不是吗?
这种在非合战情况下的‘人取’行为,几乎可以说是公开进行的。
无论是在合战进行时,还是结束后,两军士卒都是争先恐后的掳掠临近村落的百姓,由于年轻男女和适龄孩童的卖价特别高,作为‘人取’的首选,一直都是士卒们哄抢的重点。
‘人取’的凄惨状况,通过‘满载而归’的商队,传遍北陆、东山、东海三道,甚至惊动近畿,让天下对关东两家大名的残暴,无不感到骇然。
京都御令史官更是郑重记录武田、长尾两家在信浓国北的所作所为——“生取豪夺,无论男女;邻乡旁村,付之一炬;富家豪宅,抢掠一空;资材杂具,悉数滥;‘桀虎纣龙’,其罪大焉!”
尽管武田、长尾两军都多次明令禁止掳掠以及‘人取’等违反军纪的行为,但实际上由于士卒穷困和拖欠座商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