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堂内也未曾精心布置过,就只垫着些旧榻敷,两侧摆放着漆桌,在中央粗粗放置着一个大铜炉。因天气潮湿,连火炉里的火焰,也跃动得有气无力。
虽说是评定间,较之于普通百姓家中的长屋几乎没有差异;堂上的几名武士衣着也很普通。
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武士起身,从悬在火炉上的锅里舀出碗热汤来,客气地递给铃木重定,说道“铃木坊官,且先用些汤水驱驱寒气。条件简陋,实在是委屈坊官了。”
铃木重定顾不得坐下,赶紧双手接过汤碗“松平玄藩,无须如此客气。”
三天前,松平忠继和一色贞秀受中泉检非违使厅判官袖令,安抚八名郡南部各乡豪族,同时负责借取兵粮、清查隐匿人口,以及对荒废的田地进行土断。
他二人率数五十名足轻出中泉馆南下,来到设乐原南部的一宫庄所暂时安顿,同时派遣信使向玉川、下条、嵩山等乡的十二家豪族、三十二座僧院、神社遍传判令,以三日为限,召集各家当主、坊官等人。
令文虽然发了下去,但是豪族大姓的态度很不配合。
在他们眼里,高师盛这个新任检非违使,较之于先前的国代朝比奈元长来说,无论是声望还是地位,似乎都欠缺了得厉害,手中的实力更是天差地别。
即便是在中泉寺内大破僧兵,仍不足以让豪族们轻易屈服,而高师盛派来的松平忠继,就更加不堪。
这松平忠继到底是什么人,对於同郡内的豪族们来说可是相当熟悉,不过是樱井松平氏庶流出身,宛行不过还不到一百石高的小武士,说他是豪族都算抬举。
身为三河国人,竟然为了百石荒田,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帮助远江武士为虎作伥,这等自辱家名的行为,更是让人对他的所作所为轻蔑不已
这等小人之辈,就该从此谨慎度日,免得日后祸及家门。过去松平忠继就算上门求见,见或不见犹在两可,现在勒令各家豪族登门拜谒,自是不会有多少人理会了。
转眼三天过去了,响应松平忠继传唤前来拜见的豪族国人寥寥无几,以五本松西乡、野田菅沼氏为首的郡南有力国人,不出预料的无一人登门拜会。
即便是有少许摄于骏府威势,和高师盛‘恶代官’名声的豪族前来,绝大多数也并非是豪族家督本人亲往,而是只派一门的亲族,或是家臣武士,过来打探风色动向罢了。
身为云法寺僧兵坊官的铃木重定,居然是其中唯一一名有些分量的人物。
铃木重定将热汤几口喝完,向着评定间内的另外一人施礼致歉,道“我云法寺在八名郡的门徒不多,加之我年少德薄,无法说服其他各家国人,真是愧对一色案主,还望大人勿怪。”
坐在铃木重定的正是一色贞秀,虽然名义上安抚郡南是松平忠继为首,但谁人不知其只是个被推到座前的提线木偶,真正做主的是旁边这位年轻武士。
眼看铃木重定这般谦恭,他立即还礼道“松平玄藩曾对我说,八名南部各家豪族国人,唯有贵寺心怀忠义,能与骏府共荣辱。铃木坊官已然尽力,在下感激尚且来不及,又怎敢妄怪坊官。”
一色贞秀到来一宫庄所后,松平忠继特意出面牵线,向他举荐了眼前这位云法寺的僧兵坊官铃木重定。
按照松平忠继的说法,吉田铃木氏乃是三河国土著,早在镰仓时期便迁居至此,这些年来吉田铃木氏因信奉法华宗之故,颇受其他各家豪族的倾轧,唯独与出身樱井松平氏的自己交好。
故而,铃木重定对响应高师盛判令的态度,还算是恭顺。
这样的豪族国人,只要并非是个庸碌无能之辈,日后在治理八名郡的时候,必然要受到倚重。因为有这层关系,一色贞秀对这位铃木坊官的态度,同样是颇为客气,双方虽然来往不深,但几次会面下来,也算得上是和睦融洽。
“这十二家豪族之中,有四家曾与我吉田铃木氏结亲,毕竟有些情分在。我当继续尽力沟通,力争不负武藏判官和二位大人的期望。”
铃木重故作叹息,继续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来骏府御民太过宽免,政令法度所及局限于国中的几个大城,对遍布各乡内的豪族只能施以羁縻。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此辈自高自大的习惯,如今地方纷乱不定,我等这些个忠于骏府的国人,势力愈加衰微,想要彼等诚心拥戴,委实不易。”
坐在一色贞秀身边的长谷川隼人,转头向着旁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开口骂道“那帮人是自矜门第家名,看不起咱们呢!”为了取信於郡南的豪族,此回随行的足轻里只有一组旗本队,其余都是其他家的豪族名下的军役杂兵。
八名南郡的这些豪族不肯前来,确有些轻视一色贞秀、松平忠继、长谷川隼人这三人的出身,不过这却未见得是主要原因。
适才给铃木重定端来汤水的松平忠继,在听到长谷川隼人这般说,心中戚然,他忍不住抱怨道“是啊。看那些豪族派来的武士,简直把自己当作了守护大名,稍不如意,便要吵嚷闹事。”
此回跟随一色贞秀来的部众都是些寻常足轻,哪懂得迎来送往这一套。故而这几天,全都是由松平忠继出面,代为招待那些豪族家中的武士。他本以为只是寻常差事,谁知却受尽了气。
除了有姻亲关系的铃木重定以外,其余的豪族武士个个眼高于顶,将他这个松平氏的家督视若低贱的仆役,肆意呼喝。几天折腾下来,饶是松平忠继这样的没有脾气的老好人,也快要按捺不住火性了。
长谷川隼人在旁出声附和道“那些地头豪族全是些装腔作势的货色,须得如骏府那般,派兵直接打上门去,挨个按倒在地,用太刀把头砍了,才晓得这八名郡究竟是谁才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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