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筑城需要大量劳役和木材、石料,故而小野忠民按照检地帐向百姓征发普请劳役,这其中的困难程度,可不必高师盛在八名郡内跟豪族争斗容易多少。
因身在远江国的原因,反而不能向高师盛那般威逼豪族抽调百姓,来听从自己的判令,大肆整备地方,处处都需要跟村縂们协商。
因为春耕之故,再加上百姓们服普请劳役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应该承受的上限,於是在村縂的带领下,聚集在细江庄所的外面,要求保司代官出面制止劳役。
为了不至于激起民变,或是庄所出面干预,最后不得已下,小野忠明只能提前向贺气町内的座商提前征收地子钱,而后发给劳役百姓,并承诺今年不会在征发劳役,才勉强将筑城之事继续下去。
“为聚敛民心,同时也是为节省钱粮,未来及得判官准许,贫僧便斗胆私下允许乡人渔猎采集。”小野忠明从怀中捧出一卷账册,里面尽是筑城花费的详细名录。
自平安朝起,上至朝廷下到地方豪族,无为了维护住个人私利,不是实行封山锢泽的‘舍禁令’,将之视为私产,且作为赈灾的手段,来惠赐给穷家存生,来换取百姓的感恩戴德。
寒庶缺食,也少有敢上山下泽,随意渔猎取食,高师盛受封在细川地方,因是谱代家臣之故,自家庄园范围内便有大片河沼山岭,且又临滨名远海,还有两处不小的渔场,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却是不能让那些乡人随意盗取。
尤其是应仁年间以后,天灾水患频繁,冬季一年比一年酷寒,豪族和寻常百姓在山林开发和争夺,所导致的矛盾便愈发尖锐起来。
镰仓时期就有些落后的庄园垦荒制度,能够在室町幕府得以死灰复燃,说到底还是因为恶劣的天灾所致。不论是豪族徒附、或是村縂一揆都不自觉的偏向于土仓公有,将庄园下荫户的余粮,悉数收缴进入土仓内,进行集中储存,而后归縂领进行调配。
这样虽然剥夺的一定的个人私产,但却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村落的延续,让大多数人得以存活下去,若还有不足,便要恢复绳纹记事时的采摘、渔猎生活。
春秋两季采摘野果充饥,夏冬炎酷则是捕猎鱼获,用盐将之制成肉脯、鱼干,来延长食材的保存时间。
如东海道这样的临海之地,每当黑潮暖流来临之际,大名都会组织船队出海捕鱼,再将之低价贩卖给国内百姓,既可以敛聚钱财充实国库,又能缓解饥荒。
高师盛为何在八名郡,大手一挥许可百姓上山射猎,说到底也是想通过这种‘仁政’手段来拉拢民心,使其能为自己所用。
“无非是些许钱财,禅师不值当如此忧虑,在此春耕时节,还征发普请筑城本就是我等的过错,百姓们索要补偿,亦是理所当然之事。”
高师盛摆手示意小野忠明不必为此请罪,他如此豁达固然有宽仁爱民的缘故,更多的则是受到乡党风气的影响,格外注重在乡里的名声,愿意同乡人广节恩义。
若是换在了三河国,中泉乡的百姓敢如此抗拒,他就是再体恤民情,也少不得要派兵下乡,将那几个领头的村惣捕拿问罪。
这次召小野忠明等人前来,正是因为配下人手不足的原因,不是缺少能上阵杀敌的武士,而是苦恼没有可供自己问询的策略,替自己在八名郡内奔波往来的文治奉行。
国司元纲和一色贞秀离去后,他这几天处理调派各类杂项文卷,便觉得太过於劳累,庄所每隔三天都会送来许多在他看来不值一提,但却对百姓很重要的杂事和请求,这些事务本来都是由庄所内的保司代官按照辖制范围,分别处理。
不过现在设乐原各乡内的的保司,多数都是他配下的三方众武士担任,虽然比起许多大字不识几个乡下地头来说,这些一门族兄弟,都算是难得的文化人了。
可这些文化人中基本都没有出仕经历之人,至多管理过远江高氏在乡下的徒附,根本应付不来,村里刁民的各种搪塞和胡搅蛮缠,最后还是得将诸多文卷送到中泉馆内交予他来审议。
高师盛固然可以选用在乡豪族担任保司,但代价就是将好不用容易对乡里建立的勉强支配,再次拱手送人,故而急切的需要小野忠明等人过来协助自己。
“证弘院主可是已经见过了矢田坊官和证信监院?”
“方才已经见过了,贫僧代家兄多谢判官法外开恩。”善光院证弘连忙出列,俯身向高师盛拜谢恩典。
矢田作十郎和中泉寺证信两人,毕竟是身份显赫的僧官,被军势捉拿后,除了被国司元纲恫吓一番外,并未受到苛刻虐待,只是被圈禁在馆敷的别院内静修参禅,并非郡内某些别有用心的豪族传扬那般,被压在地牢内日夜严刑拷打,甚至是遭到暗中杀害。
高师盛点头笑道“院主不怪我便好,这中泉寺住持的位子可是空宣多日,乡里的净土门徒无不是翘首相盼,等待禅师能够再开山门,播宗论道。”
中泉乡的百姓几乎都是净土真宗的门徒,自从中泉寺被高师盛强行封禁后,这些百姓无处参拜,难免不会有人因此心生彷徨。
有倒是堵不如疏,这中泉寺早晚是要重开山门,他跟净土真宗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会一直无缘无故的敌对下去。
与其和解后,让矢田作十郎和中泉寺证信这两人回来,倒不如趁着现在,将更容易控制的善光院证弘,给扶上住持的位子上去。
这样的断处方法,也算是向三河国的净土真宗表明自家想要恢复和睦的态度。
善光院证弘是个真正潜心佛法的和尚,虽然会有贪嗔痴念,却并不似小野忠明甘愿屈侍豪宗,以求为晋身之阶,也不像矢田作十郎跟中泉寺证信那般喜好权势,对高师盛所请,不由呐呐无言,想要拒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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