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秋回城还车,已经好几天没了消息,雪珂去过几次村委会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雪珂开始忧心忡忡,他想到了那个被她误以为是明星的女人,幻想她和林少:秋在一起的样子,想到了女人无可挑剔的装束,想到了……甚至想到了车祸,于是她的心像上足了弦的发条,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突然断掉,她开始神情恍惚,整个假期都过的浑浑噩噩,晚上半夜不睡,早上到中午不起床。
一天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却听到村里锣鼓喧天,像是很热闹的样子,锣鼓声由远而近,渐渐到了巷口:“谁家娶媳妇了?”她开始在心里猜测。
“考上了!考上了!…”
弟弟一蹦三跳的跑进院子里。
“姐——姐——快起床,考上了,考上了”弟弟边喊边往屋里冲。
“啊?!”她翻身起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来。
村里的几个村干部抬着一面鼓正笑呵呵的站在她家门口。林少秋脖子上挂着朵布做的大红花,正卖力地敲打。
小脚的奶奶颤微微的从屋里钻出来:“这是有喜事啊?还带朵大红花!”
林少秋停了下来,脸上闪着异样的光“奶奶,这是天大的喜事啊!,你孙女考上师范学院了,我特地让书记找了一面大鼓,宣传一下,往后啊,咱村里可不能不让女娃娃上学了。女孩子照样有出息,你孙女将来毕业是要当老师的,她再也不用辛苦的种地了”林少秋眼底溢出一点晶莹,他好像比雪珂还要激动。
雪珂望着他的样子,禁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雪珂的父母闻讯从屋里涌到林少秋面前,双唇蠕动了许久,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林干事,丫头将来要去哪里当老师啊?”
“当然是去你们镇上喽,也有可能是去其他村小学,按照国家政策,师范毕业生毕业了一般都会分配到户籍所在地的村镇小学,也就是自己镇上的小学”
“啥?回镇上?我不去,好不容易考个中专,毕业了还要回镇上。上这个师范学院有啥意思?”
雪珂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脸上刚刚绽放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有个学上只要别种地就烧高香了,你咋还挑三拣四不识好歹呢?”爸爸和妈妈异口同声地说。
“反正我不去,我要留城。”雪珂别过脸去。
“干嘛非要留城呢?”林少秋,皱起了眉。
雪珂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话问的有点不近人情?干嘛非要留城?是他林少秋许诺让她留城的,如今却来质问她?她在心里开始怨他,但却使劲按住了自己的性子,咬着下唇不说话。
“不管怎样,先去上学,等毕业了再说”林少秋缓了口气说。
“等毕业了你早不知去向了!我才不呢,我偏要说清楚了再去上。你在哪个城市里,我就去哪个城市上,就留在哪个城市”雪珂低下头小声嘀咕。
林少秋却听的很清楚,他微微顿了一下:“看来你这丫头是和我杠上了,你先别着急,我想办法找人给你改下志愿,咱争取留城”。
她立马乐了,像一只猴子似的,立马蹦到他面前:“拉勾”。
“又拉钩?!”林少秋向上推了推眼镜,透过镜片使劲看了她一眼。他妥协了。
“林干事小孩子不懂事,你别由着她的性子来,你去忙你的吧,不要理她”妈妈满眼歉意。
“最近村里的事是很多,单位已经筹备好了安装自来水的物资。眼下就要动工,可这丫头的事也迫在眉睫,她说的对,好不容易考出去了,怎么能再回来?毕竟山里的条件跟城里没法比,所以我尽量想办法帮她改志愿,农村户口想要留城,可真得下一番功夫。中专生目前为止只有财校才能有机会留城,师范毕业生是留不了城的”。
“你说的这些话,我们庄稼人也听不懂。如果太麻烦就算了”父亲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这丫头要不是你,连师范也上不了……”
“话不能这么说,叔,那是她的努力换来的,光靠我一个人哪能行?话就说到这儿吧,我必须马上回去,村里连部电话机都没有所有的事就必须回城才能办的了,就是回去了她的事也不能光靠电话解决,也还得亲自登门一一拜访相关的领导才行,这改志愿换学校是件大事,再迟了恐怕更麻烦。”
“天阴成这样马上就要下雨了,你还是先回村委会吃个饭。等下完雨再走”村干部们一致挽留。
“这天的事可不好说,谁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而且一连几天都有中到大雨,看来雨季要来了。趁现在还没下,我必须赶紧回,万一下大了,这山路还不得和成了泥?我这自行车还咋骑?”
妈妈赶紧去给他找雨衣。
找雨衣的空,天上就落起了雨滴,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的砸在外面的锅盖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林少秋一把抓过雨衣快速的穿在身上,转身冲进雨里。
雪珂要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眼巴巴的望着他骑上自行车。
“这雨一下,路上就难走了,你这自行车骑不了几步就会被泥塞住的,快多找些小木棍拿着,万一被塞住了,就用木棍把泥戳掉”父亲抱来几根木棍放在车筐里。
“好,谢了,叔,我走了,等我的消息吧!”
“诶!路上注意安,别滑倒喽”
林少秋走了,村干部也都一一散去。
“你这妮子,啥时候变得这么任性了?”父亲用长长的烟袋杆磕着门槛,:“你说下这么大的雨让林干事到处蹿什么?人家吃你的,喝你的了?还是该你的,欠你的?人家和你非亲非故,凭什么跟在你腚后瞎操心?这年月你以为求人办事容易?你拿着大礼,有的人都不一定给你开门,舔着脸求人办事,那滋味你爹是知道,有多难,你一个丫头不知深浅,硬逼着人家去求人,不管成与不成,你都欠下了很大的人情,就我们这个家庭,拿什么报答人家。”
“回头把家里的大公鸡杀了,再拿些土里产的稀罕物送给他。”妈妈在一旁说。
“就你那些玩意,人家够呛能瞧得上眼”
“那怎么办?”
父亲一时没了主意,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蹲在地上吧唧吧唧的抽烟。
雨越下越大,地上很快冒起了水花,雪珂忽然后悔让林少秋冒雨离开,深深的愧疚灼痛了她的心,她冲到路上企图唤他回来,可路上空荡荡的,远处只看见如帘的大雨,其他什么也看不清“林——少——秋——快——回——来——”。
她拼命地哭喊,喊声在村子上空回荡,可除了雨声,她什么也听不到。
眼看着离开学越来越近,林少秋却迟迟没有动静,雪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角起了个大大的水泡。她每天从家里跑到村委会大院,又从村委会跑到路上,父亲不耐烦地说“别再来回瞎蹿了,他指不定忙啥去了。你也不动脑筋想想人家凭啥帮你,你是他啥人啊?他豁了命的帮你?你还是安安稳稳的上你的师范吧,只要不种地,干啥都无所谓,在哪里都一样,人呐,要学会知足”。
“我知道了,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他总不能不回来啊!”
“脚长在他身上,人家是个机关干部,回不回难不成还听你的?小丫头别想歪了!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净扯些不靠边的事”。
她在父亲的责骂中捱过了假期的最后一天,开始着手准备去师范学校报到的用品。所有的用品都备齐了,却发现自己去学校报到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于是妈妈决定用她的衣服给雪珂改件出门的衣服。
妈妈是村里出了名的裁缝,改衣服是她的拿手活,可那穿了几年的衣服已经褪色,再怎么改除了能把它裁合身,实在缝不出其他花样,穿在身上怎么看都别扭。
天灰蒙蒙亮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林少秋从天而降,脸上挂着疲倦的笑容,雪珂又惊又喜,激动的差点扑到他的怀里,但她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用手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很疼,她确信自己不是在梦里,但嘴张了几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那天雨大我回去就感冒了,烧了好几天才能出门,一直忙着找关系,没能来村里,现在妥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学校也找到了,幸好财校的校长是我大学的同桌,事情还顺利。要不真得遇上麻烦了,走,我送你去学校报到,车就在巷囗。哦,差点忘了,我给你捎了一身衣服,你去试试,我上大学那会穿了身带补丁的衣服,被同学嘲笑了好几年,你可不能再走我的路。没身像样的衣服怎么行?都是大孩子了,要进城了”他眼底闪着光,看上去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