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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安三十三年。
一月十六。
蜀州,嘉阳城。
今夜圆月当空,万里无云。
花灯节刚过,街道上仍洋溢着几分喜庆。城内运河上,有许多小孩折了纸船,在纸船上点了一盏盏酷似鼓子的小灯笼,随着河流飘到远处。
自高处向下看,河道上红色烛火幽幽,如璀璨的星河。
三层楼阁上,郑修盘膝而坐,此刻他是猛男郑善。
几人分头打听消息,蜀州范围辽阔,要想在茫茫蜀州地域中找到一副丢失的画,如大海捞针。
虽然与月燕三人分散,但郑修刚切了小号上线,直奔凤北驿站,郑修知道凤北就在不远处。
他也没法远离凤北。
驿站锚定的传送范围就在凤北的人形鬼蜮周围。
事实上,他坐着的三层楼阁,名为“大夜藏珍阁”,是夜未央在嘉阳城的办事处,凤北此刻就在二楼,安静地坐着。
几只孤零零的渡鸦立于楼阁飞拱间,它们看着坐在阁顶的猛男,安静地梳理凌乱鸦羽,没作理会。
眉心骰子钻出,郑修丢出一个聚精会神,开启灵视。
在宝藏女王经验大礼包的喂养下,郑修的所有特质,都提升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炉火纯青是什么概念?
大概是能够为所欲为的那种吧。
在灵视之下,眼前的视界宛如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流淌的墨汁,七色的颜料,构成了一片奇异的画卷。
画师之魂蠢蠢欲动,郑修看着眼前那奇异的画卷,竟生出一种想将眼前瑰丽美景画下的冲动。
压下奇怪的冲动,郑修在灵视中,一点点地辨别。
视野一点点地收窄,笔墨风格的画卷一点点地收缩。
街道、庸碌百姓、花灯运河,四周景色重新添上人间烟火气,嘉阳城中,惟独有那么几个小圈,在郑修的灵视下仍是如男澡堂中光溜溜的姑娘那般耀眼。
“郑叔!郑叔!”
猛男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
他已经足够低调。
但阁楼下,斗獬兴奋地朝猛男招手。
一眼就被看见了。
郑修一跃从三楼跳下。
咚!
地面一震。
如一颗巨石砸在地面。
郑猛男起身走步,青石板转上留下两个浅浅的足印。
月燕:“郑大哥你能不能……稍稍低调点。”
郑修答:“我尽量。”
凤北这时从大夜藏宝阁中走出,径直走向郑修,向三人说道:“虚鼠他们已经不在嘉阳了。”
虚鼠在大夜藏珍阁留下情报。
情报是一副蜀州地图。
他在上面几个点上画了圈圈。
郑修一看,便忍不住笑了:“这虚鼠果真是内鬼?”
斗獬刚看地图时也觉得不对劲,他忍不住道:“此话怎讲?”
郑修指了指地图:“巴东、巴西、阴平、梓桐、兴古。他从北圈到南,从东圈到西,林林总总共二十六个地点。如果真按照地图上的圈一个个去找,和绕蜀州一个大圈有什么区别?如果夜未央里有内鬼,不是他还是谁?跳反太早。”
月燕闻言,扑哧一笑:“郑大哥火眼金睛,虚鼠一向与上弦叁大人不合。但内鬼,倒是未必。虚鼠一向心高气傲,早就盯着十二月的位置不放,如今下弦肆生死不明,他若不想上位,那才说不过去。比起内鬼之说,我更觉得虚鼠是贪功,想抢在上弦叁大人的前面,找到那副画卷。”
郑修一听,回头问凤北:“这货与你不和?”
凤北点点头:“是。”
“为什么?”
郑修本想问的是你为什么没弄死他,可一想起周围是夜未央的人,他决定单独问“为什么”,剩下的由凤北自行脑补回答。
凤北沉默了一会。
斗獬茫然懵懂。
月燕却疑惑地看向郑善。她奇怪的是,郑善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
若是斗獬问那就罢了,斗獬哪里都小什么都菜,可身为隐士高人的郑善,不应该啊。
“郑大哥与世隔绝二十年,不知内情。”凤北轻轻拉紧黑丝手套,仿佛是看穿了月燕心中疑虑,主动替郑前辈解释后,微微笑着说道:“虚鼠走的是刽子手门径。”
“原来郑大哥真的是‘隐世’高人。”凤北的解释让月燕懂了,她恍然大悟,顺着凤北的话接着说道:“夜未央中有密录记载,说‘天生异人’的‘不祥’,其实是一种能够被‘夺走’的诡物,也就是说,虚鼠‘刽子手’所盼望的尽头,极有可能,就是上弦叁大人。”
能够被夺走的……诡物?
凤北很平静:“所以,几年前,虚鼠来山上找我,说要杀我夺走不祥。”
月燕瞪大眼睛,还有这事?
“后来,他跪在地上求饶,我,放走了他。”
凤北两句话勾勒出一段往事。
其他人大致明白了虚鼠与凤北之间的恩怨。
郑修却纳闷虚鼠这人原来是人菜瘾大,还敢挑上门,凤北怎么没下死手呢?
可眼下人多郑修也没将心里话说出。
凤北与月燕二人一琢磨,如果说只有虚鼠一人,这地图上的情报定然是信不过的,但同行的还有金牛。金牛一向老实憨厚,忠于职责,与虚鼠不是一类人。地图上的画圈应该有一定可信之处。
在几人商量时,郑修抬头,看向天空。
一只暗红色的渡鸦,混在其他零散的渡鸦中,穿梭而过。
郑修指着远处掠过的血鸦,笑道:“不如,我们去问问他们,如何?”
盏茶时间后。
华灯初上,笙歌靡靡。
有人夜里探花,有人花中采蜜。
飞拱楼檐衬出繁华盛景,那是一排青楼,人称“花街”。
路边,一位衣衫褴褛的盲人在街头乞讨。
“大爷行行好呀,行行好呀!俺饿了几天几夜了呀!好心人一世平安!”
盲人年龄不好估摸,脸上如刀刻一般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此刻他正佝偻着身子,朝来往行人跪着磕头,乞求一顿饱饭。
不远处俏丽的姐儿脸上扑着厚厚的胭脂水粉,香气浓郁,一对丹凤眼在来往公子哥间,捕捉着合适的猎物。
对青楼姐姐来说,最合适的猎物便是那些脚步虚浮、衣着华贵的。办事利索,给钱爽快,这皮肉钱赚得迅速。
简单来说关键就四个字:兵贵神速。
但凡看见合适的,一群姐儿便各显骚姿,上前主动勾一勾,挑一挑,拨一拨。
在青楼旁有一位瘸子在卖身医父,身前躺了一人,白帘盖住脖子以下。
与瞎子正巧对面。
白布之所以盖一半,是意指此人得了重病,还没死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伱们这些臭要饭的,滚远些!瞧着就晦气!”
一位虎狼年纪的姐儿,勾了一会没勾来俊哥,一时气恼,不怪自己年纪大失了姿色,反倒指着不远处的卖身瘸子便是一顿怒斥。
这时。
一位英俊的猛男自街尾而来,走上街头。
只见猛男步履沉稳有力,步伐虎虎生风,三两步间便走到对街的瞎子面前。
“哎哟!”
按理说这般走路方式,定是神勇无比,作为客人不合适的。
但一群姐儿眼睛都看直了,压不下的心头火蠢蠢欲动。原因无他,猛男太俊了,神光四溢。
这般客人,哪怕不做生意,只被白嫖,也成呀!
猛男不知自己的出现让周围的娘子想入非非,径直来到瞎子面前,笑着指向对面那两人:“你们一伙的?”
瞎子一听大惊失色:“这位爷你可别乱说!”
一边说着,瞎子那紧闭的眼睛却一点点用力睁开。
“不乱说不乱说。”猛男咧嘴一笑,抡起一拳砸向瞎子。
咚!
刹那间,瞎子的脸被一拳打塌下去,惨叫一声,如人形炮弹般向后倒飞,青石地板被瞎子的后背掀起,拖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骨折声、惨叫声、青石碎裂声、房屋倒塌声、惊叫声,瞬间混在一起。
瞎子刚睁开一丝的眼皮被锤了回去,吐着血撞破了邻家民宅的墙壁,砸进了屋子里。
轰隆!
房梁断裂,屋顶隆隆踏下。
惊呆的姐儿傻愣原地半刻,然后吓得花容失色:“有人攻城啦!杀人啦!攻城啦!”
围观的姑娘、公子哥,作鸟兽散,直呼“杀人攻城”。
听着四周的惨叫惊呼,抡拳后的郑老爷闻言一愣。
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