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郁闷地换了一支,正准备重新作画,谢洛河再次如法炮制。
前一支画笔旁又插了一根笔尖,乌黑发亮的毛儿在风中微微地颤。
郑修恼道:“干嘛?不是你让我画的么?”
谢洛河:“你画错了。既然画不了,就别画了。”
“错了便错了,重画而已。”
“宁死也画?”
“放心,我还能再画一整天。”
“呵呵,杀你,脏我的手。”
“是吗?”
郑修看着谢洛河的眼睛,谢洛河也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
对着对着,
郑修突然哈哈一笑。
谢洛河眉头皱起:“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好笑,原来我在凤北面前装了那么久郑善,她其实早就怀疑我就是郑修,只不过没有证据。不对,完了……”郑修一拍脑袋,懊恼道:“估计郑恶也暴露了。”
说完,郑修微笑着看向谢洛河:“你说,是吧?”
谢洛河沉默。
郑修又道:“难怪你会将我带来云河寨,原来是因为在茶肆中,我叫了一声‘凤北’。”
沉默的谢洛河左眼中浮现出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波动,眼中多了几分鄙夷,笑道:“你真以为,我不舍得杀你?”
郑修笑着摇头,没有回答,他仍维持坐在桌前的姿势,抬头与凤北对视。
“我更好奇的是,既然你拥有‘凤北’的所有记忆,为何会认为自己是‘谢洛河’。”
谢洛河:“不过是堪破了胎中之谜,知晓前世今生罢了,无趣。倒是你,被‘前世’所缚,活得像一个不堪的戏子。”
“前世今生?胎中之谜?”郑修讶异几许,而后面露恍然:“原来如此。”
看来要重新将凤北的认知扭转,有点难度。
“那是一场梦。”
谢洛河那绝美的脸上重新浮现出自信的微笑。
郑修笑而不语。
谢洛河笑容更甚:“你不信?”
“我不信。”郑修说着,咳嗽两声,再次咳出了一口鲜血。他却将胸前衣服拉开,先是将两指并起,点在自己左肩,然后两指缓缓向右下斜划,划过一片触目惊心的肿胀青紫皮肤,一直划到右上腹处。
郑修动作缓慢地做完这一个“剖开我胸膛”的动作示意后,笑道:“除非,你杀了我。”
“无聊。”谢洛河两手背负,面无表情,转身向小木屋走去。
“你急了。”
谢洛河脚步陡然停下。
她急了。
郑修见谢洛河停下脚步,更为笃定。
“就当作是你堪破胎中之谜吧。但我很肯定,你不会杀我。”
“你认为这是前世今生的纠葛,你不认。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若动手杀了我,就相当于你认了这段纠葛。”
“杀了我,你就输了。”
谢洛河捏了捏拳头。
郑修继续道:“就算不是,你也不会杀我,因为在你眼中,天下,只有我,才知道聂公宝库的秘密。显然,你在乎这个秘密。”
“是。”谢洛河这才转身,点头平静道。
郑修的前半句她不认可。但郑修的后半段,似乎是给了谢洛河一个台阶,她顺势走下,将三卷古画丢在整修面前。
郑修摊开画轴一看,才明白为何是三卷。
公孙画圣当年画的四季图顾名思义,分春夏秋冬四卷。
其中,《晚枫秋意图》在当年梨花山庄与梅花山庄两位庄主的争夺中撕成两半,这是其中两卷。
郑修打开第三卷,顿时惊了。
画卷上画的是一汪清澈的池塘,池塘上荷花盛开,一旁种了一颗弯弯曲曲的槐树,槐树上一串串槐花如星光点点,映着荷叶的绿意盎然。
而在槐树上,趴着一坨黑漆漆的污渍,仿佛是不小心沾上去的。可细看,那块污渍分明是用“甩墨”的手法点上,再以笔锋调整墨汁浓淡,三两细毫勾勒出细腻的虫翅纹理,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夏蝉。
“绿荷盛夏图!”
郑修脱口说出这幅古画的名字。
“那你说,聂公宝库到底在哪,我便放你离开云河寨,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瓜葛。”
那就更不能说了。
郑修心里想着,目光却直直地看着拼凑完整的秋意图与完好无缺的盛夏图。或许是因为画师之魂在熊熊燃烧,他虽决定不会告诉谢洛河聂公宝库所在,但这不妨碍他看啊,看看又不会怀孕。
可左看右看,郑修只能看出他爷爷画功极其精妙,却无法看出端倪。
他掂了掂两幅画卷,心想这画是不是得用其他方式才能破解秘密。比如丢进火炉子里烧一烧,破而后立,烧出点什么。
谢洛河此刻哪里知道眼前贼子正揣着烧画的大胆念头,看着郑修一言不发地把玩着画卷,直到夕阳落山,夜色降临,谢洛河眸中失望难掩:“看来,你不愿说。”
郑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微微一笑:“有无可能,这秘密需集齐四幅画卷,方可揭晓?”
谢洛河摇头,一步步走向郑修,边走边道:“真以为我谢洛河如此好骗?你分明就看不出四季图的秘密,莫要太自以为是了。即便没有你,就算没有四季图,我谢洛河挖遍天下,也要挖出聂公宝库。”
一道道黑色的纹路浮现,谢洛河那漆黑的长发无风自动,在她身后舞动,她向郑修那愕然的脸缓缓伸出手,一点点地接近,她唇角勾起的一抹残忍微笑,让此刻的谢洛河看起来,就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的女魔头。
“你既然知道凤北,应知道,我这手若碰到你,你将是如何下场。”
郑修凛然不惧,反问:“你既然知道那不详,就应该知道,这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是么?”谢洛河的手一点点靠近,距离郑修的脸近在咫尺。“郑善是郑善,你是你,公孙陌。”
“啪。”
谢洛河那白皙的手轻轻拍在郑修脸上,随后爆发出畅快的大笑,脸上丑陋的黑纹褪去。她一边笑一边拍着郑修的脸,看着因自己的喜怒无常而面露惊愕的郑修,谢洛河当着郑修的面,撩起了遮住右眼的长发,陡然靠近。
她的眼睛只差毫厘便撞到郑修的眼睛上,两颗瞪着的眼睛几乎贴在一起。
谢洛河檀口中温热的气息轻轻呼在郑修的脸上。
气氛看似旖旎,可当郑修看清谢洛河右眼时,浑身一震。
谢洛河右眼中,没有“丁未”二字,换言之,她右眼中没有异人专属的印记。
“我不是那个人,你认错了。”
谢洛河再次转身离去,走得很快,残影一动,转眼便从郑修眼前消失,进入独居的小木屋中。
穹顶上,黑夜中,只剩郑修一人。
啪!
郑修忽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朝谢洛河独居的木屋喊道。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郑浩然的郑,修身养性的修!郑善是我,郑恶也是我!唯独不是公孙陌!”
屋中死寂,并未回应。
“谢洛河,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屋内点亮油灯,幽幽晃动。
“我郑修,要让你谢洛河,心甘情愿地承认你就是凤北,重新变回凤北!”
“时限在你找齐春夏秋冬四图之前!”
“你只需死不承认,就算你赢!你赢了,我告诉你四季图的秘密与聂公宝库的所在!”
屋中传出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你若输了?”
郑修嘴角溢出大量鲜血,咧嘴一笑,血的红齿的白分外鲜明,笑容灿烂。
“天下再无郑修,只有公孙陌!”
轰隆!
郑修刚说完,晴空碧夜骤然亮得煞白,一道惊雷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扑通。
郑修一头撞在桌子上,体力不支,出血过多,晕死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