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万物之音(2合1)(2 / 2)

他总觉得郑修说的是歪理,可他竟无法反驳。

因为世道便是如此,大乾二世昏庸无道,宦官腐败,为了捞钱,地方官员颁布许多法令,苛捐杂税令百姓苦不堪言。造成这种现象,有着许多历史遗留问题。当年大乾开国皇帝在当上皇帝前,出生贫苦,后来大笙王朝因外忧内患而疲于应付,令大乾国主趁乱起义,仿佛有气运护身般,夺得天下。而开国的功臣中,有不少是地痞出身,因开国的功绩如今位高权重,家族兴旺,导致了当权朝廷的官员与武将们,素质良莠不齐,直到大乾国主猝死后,上位的乾二世,更是将王朝更替仓促、上层建筑不够稳固的弊端进一步放大。

所以说,郑修说得没错,当官就会富裕,富裕了自然就衣食无忧。

没毛病。

楚成风沉默许久,咬咬牙,道:“公孙老弟,好男儿志在天下,你难道不想,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闯出一番功名,建功立业,为‘公孙家’争出一条康庄坦途?”

郑修这时终于听出了楚成风的话有些不对味。他其实自然是对楚成风甘心当山贼土匪的选择感到疑惑。

只不过最近郑修在苦修门径,天天顾着薅谢洛河的羊毛,时不时借机试探凤北的人格是否在谢洛河的心中占据上风,哪里有空关心这些。

如今楚成风口吻一变,神情中多了几分狰狞,郑修皱了皱眉,他无法装作没察觉到异样,便问:“乱世?为何你会认为,乱世将至?”

“嘿!”楚成风嗤笑一声:“朝廷隐瞒了消息!谢云流是个人物,他打听到,在北边疆域,北蛮在边关有了动静!其实稍稍一想便知,如今这大乾王朝才建起没多少年,便养满了蛀虫,腐朽不堪,乾二世为了养军,盲目给麾下军士极高的俸禄!更以爵位相诱,鼓励年轻一辈入伍参军!可也不曾想想,这爵位来得如此容易,多少富商世家为了能得到爵位,使了多少本事!如今这一帮神武军,早没了当年的凶勐,养的尽是废物!我要是那蛮王,怎会放过这侵掠大乾的机会?”

“我还听说,当代蛮王性子残暴,野心十足,在近期必定会卷土重来!到了那时,天下大乱,不正是建功立业、争夺天下的机会!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那魏氏说白了不过就是一帮土匪贼子,是窃贼!是他们窃取了聂姓江山!”

楚成风时不时往里面瞄一眼,说到激动处,已是满脸通红,眼睛里尽是血丝,浑身骨骼因抖动而发出咯咯脆响。见公孙老弟沉默不语,以为他是心动了,楚成风又劝道:“我楚成风绝不会看错人,公孙老弟,你这些日子,能够凭一双弹黄巧舌,讨得云河寨大当家、二当家对你青睐有加,你的智谋,并不在我楚成风之下!你与谢云流一文一武,那谢洛河武力超群,在战场上,一人之力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轻松至极,堪比千军万马之威!再加上你掌握着聂公宝库的秘密!”

楚成风啪一声紧紧握住了公孙陌的手,激动不已,眉目间多了几分疯狂:“公孙老弟,天时地利人和,你难道不认为,我们几人今时今日在这山相逢,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一切皆是天意?这大乾江山,气数要尽了!

郑修惊讶地看着楚成风。

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这糙汉一般。

看着公孙陌的眼神,楚成风忽然一震,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梁,勐地一阵干呕:“瞧老哥这酒量,越活越回去了!”他一巴掌扇在自己嘴上,含湖滴咕道:“咱这张破嘴就是不安分,幸亏是当了山贼,怎么啥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往外吐呢!公孙老弟,你就当老哥发酒疯,嗝~若是不中听,就别放在心上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毕竟你明儿一早,还要给大当家画画呢!”

说完,楚成风猥琐地朝郑修眨眨眼,仿佛“给大当家画画”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事。

楚成风迈着醉酒步态往里走。

郑修看着楚成风的背影,忽然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楚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梅花山庄三少爷,楚成风!如今不过是云河寨的小山贼~小山贼呀!”

楚成风背对郑修,摆摆手。

郑修不知道两百年前的楚成风,是否在公孙陌面前说过这番“醉话”。

他更不知,公孙陌当时到底听懂了没。

郑修自然是懂了。

楚成风说“不中听就别放在心上”,可如果“中听”呢?

楚成风到底是什么人?

郑修隐约猜出了楚成风愿意留在云河寨的理由。

他是想复制大乾开国皇帝的老路?

以这里为起点,白手起家,争天下?

可郑修所在的年代,分明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两百年后的大乾,并没有楚成风所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两百年后,也没有换了新天,再换朝代。

“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修喃喃自语。

第二日清晨。

一大早小桃便敲门前来服侍。

她先是乖巧地伺候郑修更衣。

郑修脱光光后,小桃红着脸给郑修拆下绷带,擦干净皮肤上的黑湖药膏后,小桃目光迷离地伸手在郑修的胸口抚摸。

“你……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桃如梦方醒,如小兔般跳起,低着头不敢看郑修那纳闷的眼神,连连摆手:“小桃只是担心,公子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已经不疼了,说起来,从今天开始不用再敷药了。”郑修大幅度地活动双手,肌肉骨骼的牵扯下,胸口的疼痛只剩轻微的痒疼,那痒痒的感觉指不定还是小桃瞎几把乱摸留下的不适感。

清晨的云河寨格外安静,郑修走出房门,往下看。

一个光熘熘的脑袋与一个大胡子在院子里拼得热火朝天,两人都光着膀子,拳脚碰撞间散发着纯粹的荷尔蒙,汗水淋漓。

每每拳头相碰,二人对视的目光中都透着明亮的光,有几分依依不舍的味道。

“这分明是打出了感情啊。”

郑修看着那颗熟悉的光脑壳,无力捂眼。

也不知如尘若恢复记忆,想起这一幕,会有何感想。

和尚啊和尚,先委屈你了。

我先在凤北那边想办法。

郑修一边懊恼地想着,一边熟练地背起竹篓往上走。

谢洛河早已在山顶上等待,在花丛尚未枯萎时,她会时不时浇浇花,拨拨花瓣。

如今花儿凋谢了,谢洛河每日早上只是枯等,一动不动地站着。

郑修看着谢洛河的背影,心中轻叹,便坐下来默默地给谢洛河画一副《背影》。

小桃如影随形地跟在郑修身后,摇摆磨墨,手法越来越好。

这件事仿佛成了三人每日的功课。

谢洛河不知道为何,对郑修的古怪举动也没喊停。

郑修发现自己的经验值越涨越快,他知道一旦超出了某个界限,他就能看破食人画的奥妙,所以谢洛河不说,他就继续装傻,沉浸在薅羊毛的喜悦里。

他此刻已经能够肯定,在食人画中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

郑修有一夜曾偷偷钻进无人看守的空笼子里,再次穿透两界,以“精神态”回到郑宅。他发现自己的姿态、吱吱趴着的姿势,时隔一个多月都不曾改变过,他那时便肯定,食人画中应是类似于“外界一日,画中百年”的设定,二者的时间流逝不可同日而语。

明白此事的郑修安安心心呆在画里,努力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师。

画毕。

郑修完成日常任务,正准备离开时,他想起了一事,便向谢洛河索要四季图。

四季图他只见过一次,昨夜楚成风的醉话让他重新想起这回事。

谢洛河与郑修此时的关系,十分复杂。既了解相互间的“前世今生”,又在怄气,而作画时更像是“画师与模特”,平时交谈不多。而今日郑修主动向她索要那两卷四季图时,谢洛河嗤笑一声。

“怎么,就你这身板,真被那姓楚的说动了,要去争什么天下?”

谢洛河不屑道。

郑修闻言一愣。

“你怎么知道的?”

谢洛河笑了笑。

“你知道,凤北的手么。”

时隔两个多月,谢洛河第一次主动提起凤北。

“我知道啊,不然我和你赌什么?”

郑修闻言,翻了白眼。

谢洛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们昨晚说话的声音,很吵。”

郑修惊愕:“我们说悄悄话被你听见了?”

谢洛河笑道:“是呀,我能听见声音。”

停顿片刻,谢洛河闭上眼。

“世间,

万物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