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过后,日地在西域大军袭来前,着手开始做应战准备。
……
万人大军三日后杀入日蝉镇。
为首一人并非阿图鲁,而是一位陌生的将军。他先是用沾了滚油的火箭远远地朝日蝉谷乱射。
一波火箭下来,压得郑修等人只能躲在岩石之后。
但烈日部族每一人都修习了谢氏弓术的皮毛,箭失会转弯。诡异的箭自日蝉谷射出,但却被西域的奇异“扇盾”通通挡下。
小凤喵瑟瑟抖着站谢洛河肩头,谢洛河手执长弓,咬着下唇,没有出手。
谢云流身披铁甲,与百人军队站成军阵,守在谷中,站立难安。
郑修割破手腕,血液涌出,他直接在岩壁上画出无数厉鬼。
“魑魅魍魉……摄魂!”
在郑修画成瞬间,无数虚幻的厉鬼呼啸着,拥入大军,瞬间天地变色,惊得西域大军万人同时望向天空,凄厉的鬼魂自他们身体中穿过,中术者纷纷倒下。
见状,范谣眼睛闪过一丝光芒。
“妖术!妖术!他会妖术!”
西域大军中,有人胆颤心惊。
郑修以这一手眨眼间带走了一小片,西域部将见状,摇动军旗,大军撤退。
“赢……赢了?”
日地惊道。
“不。”郑修面色微白,注视着远处。只见退去的西域大军并未完退去,而是在破败的镇上将盾立住,维持阵形,守而不攻。
僵持半天,到了黄昏,谢云流终于忍不住了,发动冲锋。
“杀!”
然他们麾下的骆驼只是寻常代步用,并非用于战场上。见谢洛河发动冲锋,对面再次摇旗,隆隆战鼓声响起,受惊的骆驼顿时不听使唤,乱了百人神武军的军阵。
在扰乱骆驼后,对面朝谢云流的百人军射出箭雨。谢云流咬牙飞身而起,在空中长刀如龙,气流卷动,打下一波,英勇之姿堪比力出手的谢洛河。
只是即便谢云流如此神勇,也难以以一人之力挡下箭雨。在撤退过程中,死六人,伤十余人,百人军灰熘熘退回谷中。
西域大军驻扎于日蝉镇后,并没有着急进攻。对方将领似乎知道日蝉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而镇子空阔的街道却非常适合大军冲杀,谢云流百人大军失去坐骑,步兵难以在敌阵稳固的战场上发挥太大作用,只能苟在谷中进退两难。
一时僵持。
这一僵又是十天。
日出日落。
自昨日起,大漠外远远地便飘着浓浓的灰云,仿佛沙漠上空多了一个巨大的盖子,倾天压下。
烈日部族这边,如今显而易见地面临着两个问题。
一是大漠风沙将至,往常日蝉谷作为天然的屏障,他们自然不惧风沙。可一旦日蝉谷被攻破,背后又有沙尘暴袭来,他们真的是再无退路。
第二则是补给,水源方面,他们虽然能派人到最近的绿洲去补充,但食物方面,却已开始抓襟见肘,难以继续维持。
西域军时不时发兵骚扰,一旦烈日部族这边抵抗激烈,他们立即退走,从不恋战。如今这场战事陷入了奇怪的境地,人少一方宁死不屈,人多一方反而怂得离谱。
“他们想耗死咱们。”
一边警惕着西域大军那边的动静,在夜晚商讨时,谢云流板着脸说出自己的想法。
郑修、日地、谢洛河、范谣几人,相互看了一眼。
同时惊奇望向谢云流。
范谣讶然:“你……才看出来?”
郑修无奈:“不是很明显么。”
谢洛河情绪有几分低落:“他们似乎在等什么。”
开战以来,谢洛河一箭未发,不知为何。平素更是显得沉默寡言,与往常截然不同,判若两人。如今突然开口,郑修仿佛受了启发,想到一个可能:“等阿图鲁?”
日地疑惑道:“他还没死?”
范谣问:“阿图鲁?谁?”
郑修捻着胡须喃喃自问:“等他做什么?不,很有可能。阿图鲁当时说了一句‘佛陀转世’,西域那边似乎将‘异人’称作‘佛陀转世’,阿图鲁如果还活着,自然知道异人的威力。他们的目的并不在区区一个日蝉谷,他们想用最小的代价攻破这里,直入中原。毕竟在日蝉谷后,他们还要面对无边的大漠,以及中原可能遭遇的顽抗。若我是刹车王,也会想办法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这里。”
范谣闻言,虽然郑修没回答,但他大约知道了,阿图鲁应该是西域那边的一位异人,曾与郑修夫妇打过照面,估计被打残了。想到此处,范谣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用异人对付异人?呵,倒是极有可能。”
几人面面相觑,越想越有可能。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到应对之法。
要么退,要么拼,然而两者皆是九死一生。
又过十天。
日地在后方命人煮了几锅叶子汤,里面飘着几块薄薄的肉片。
大漠远处的灰云更为接近。
风沙竟朝着日蝉谷的方向走。
谷内谷外仍是僵持,双方互有折损。再如此耗下去,烈日部族被灭族只是迟早的事。
但就是第十天,有了变化。
一行人仿佛被风沙追赶一般,自中原而来,抵达此处。
如今烈日部族已是风声鹤唳,日地等人第一时间察觉到又有陌生队伍从中原而来,跨越大漠。
队伍约数百人,走在最前方的骆驼背上,旗帜飘扬。
旗帜上写着一个“楚”字。
“哈哈哈!”
当谢云流看见旗帜的瞬间,用力盘着光秃秃的脑壳,嘴里嚼着树叶,在原地又哭又跳,向远处招手。
“老楚!老楚!是老楚!”
过了一会,跨越大漠的队伍来到东边谷口。
为首一人掀开大氅,黝黑的皮肤满是风尘,浓密的胡须拧成一结,干枯的头发乱如鸡窝,疲惫的神情下,却有着一双坚毅明亮的眼睛。
此刻的楚成风哪里还有当年“三少爷”的风采,一副街边乞儿的模样。
楚成风咧嘴一笑,下了骆驼,环顾众人,先是与谢云流重重抱在一起,然后看见郑修,神情一愣,他生气地拍着谢云流的秃头,怒道:“你怎不告诉我公孙老弟在这里?”
谢云流不好意思道:“这可是秘密,咱总不能出卖我妹夫不是?”
“你他娘的把我当外人,老子早知道就不来了!”楚成风一脚踢开谢云流,本想向阔别十余年的公孙老弟抱去,谢洛河却默默站在一旁,目光平静。
楚成风生生止住脚步,眼珠子一转,朝谢洛河与郑修拱拱手。
“本帅……咳咳,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梅花山庄三少爷,兵器谱排名……呸!早就没了兵器谱了。不过,仍是人称‘人间寻碧落,苍山一点梅’的……楚成风。你们这些年,别来无恙?”
这句话,让郑修忽然想起了,第一次碰见楚成风的时候。
在楚成风后,一行人纷纷下了骆驼,摘下大氅。
里面竟有许多郑修熟悉的面孔,许多人,郑修无法叫出名字,却曾在独孤山庄的武林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曾经同为阶下囚的萧禽兽,楚成风的老婆温诗珊,在武林大会上被郑修锤过的几位侠客,还有曾对郑修施展过剪刀脚却被反剪的铁娘子,另外在山道上比拼轻功的西门兄和古兄。
铁娘子如今已盘起妇人髻,看着如神仙卷侣般的谢洛河与郑修,先是面露惋惜,随后释然一笑。十年前那一记剪刀脚,默默在她心头留下了一道澹澹的剪影,一藏便是十年,如今了去。
“好久不见呀,公孙老弟!你可真的是艳福不浅呀!”
一位比十年前更胖、发须发白的小老头突然跳了过来,朝目光发愣的郑修贼贼笑道。
“江、江胖。”
郑修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识郑修。
当年郑修以“萧不平”的马甲参加武林大会,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别提无敌的谢洛河。
“别来无恙啊。”
“嘿!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今日江湖相逢,当再杯酒言欢!”
“咳咳,青山不改……不对,我该说啥来着?”
“哈哈哈!咱们大好河山,哪能让这群域外匹夫给糟蹋了!”
“热了大半月,这里总算凉快了!”
侠客们纷纷寒暄着,说着当年江湖上流行的客套话。只是如今说起,略显生疏,有的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大笑出声,仿佛想起了十年前青涩的自己。
昔日的侠客们早已退隐山林,如今的他们浑身沾满了人间烟火气。有的成了伙夫,有的务农,有的满头白发,有的成了人妇。
他们曾经在武林上叱吒风云,归隐后不问世事。
朝廷对他们不公,密厂毁去了武林。
先是郑修与谢洛河隐居在此,谢云流因老妹的原因来到此处,楚成风又因与谢云流的关系赶赴大漠,百晓生担心故友,凭借自己的人脉,将昔日江湖上的好手聚集在一起。
默默走在队伍最后一人,摘下斗笠,露出苍白的面色。
破旧大氅下,一袭澹蓝色的长衫仍旧,腰间挂着一把漆黑的刀鞘。此人头发凌乱随意地披散着,脸上如胎记般印有两扭曲的字体。
“程嚣!”
苍白的脸色,黑色的刀鞘,程嚣一如当年。只不过,脸上多了字,眉间多了褶子。且那眼中,不再空洞无神,看见郑修时,他微微一笑,总觉得郑修与谢洛河二人,看着格外亲切。
不等郑修问起,程嚣主动道:“大仇得报,此生无憾,便来大漠,见见故人。”
没有太多的恩怨情仇,简简单单的一个念头,便让程嚣来到此处,洒脱肆意。
如今在大漠上,这群容颜老去、风采不再的侠客们,却让郑修莫名想起了一个词。
——“江湖”。
江湖虽小,总有人在。
“呵呵。”
人群深处。
范谣看着热热闹闹的众人,低调地笑着,面露欣慰,低诉一声。
“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