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郑修早察觉到谢洛河那逆天的弓术不再,郑修问起时,谢洛河坦白说自从她放下弓后,就再也抓不到那诀窍了。郑修心想似乎也有道理,毕竟那么多年来她都没有再遵从规矩,弓术不如从前,并不奇怪。
至于楚成风所说的夜袭,更是痴人说梦。他们来此第一夜时便发现了,敌军临时驻扎的军营,一到入夜,便四处点满了火炬,将黑夜映得亮如白昼,别说是一个大活人,连一只鸟飞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西域大军似乎不知日蝉谷中来了一帮早已过气的武林大侠。
郑修为了不暴露这件事,连吃鸟加餐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保持开锅的数量,不让剧增的炊烟数暴露了他们目前真正的兵力。
在楚成风侠客天团抵达日蝉谷第三天。
西域大军再次传出号角与鼓声,战旗摇动,几支百人团朝日蝉谷发起冲锋,似在试探。
“放火箭!”
烈日部族的人听从指挥,纷纷点燃火箭,朝西域大军射出。
只是即便是火箭,对于装备精良的西域大军而言所造成的伤害也是不足一提。对方几人倒下后,郑修一看距离接近,便再次心疼地划破胳膊。
公孙大画师落笔成真,狰狞鬼魅自岩壁活活浮现,这一幕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传闻果然是真的!”
“民间闹鬼了!”
有人窃窃私语。
远处,西域那几支百人军队一看鬼魅自谷中飘出,一时吓破了胆,即便是占据优势也不再恋战,扬起缰绳,一群战驼头也不回往回跑。
郑修辛辛苦苦画出的数十头厉鬼,尚未建功,便灰溜溜地消散在空中。
“公孙老弟,你这手障眼法……”江胖嘀咕,他以为这是障眼法,低声问:“该不会,走不了太远?”
你他妈是真牛逼啊。
一眼看出了奇术的限制。
郑修哭笑不得,没有回答。但这沉默相当于默认,江胖点点头,没有再问。
从西域大军的反应,他知道第一天施展奇术破了西域大军一事,如今回头看来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的奇术声势浩大,太过诡谲,把西域军人吓坏了。
新的将领不是阿图鲁,不知异人奥妙,把郑修当成了妖孽去看待,宁愿死守也不肯冒险。
若是放在其他战局,处于劣势一方倒是乐于看见这种结果。可如今他们死守日蝉谷,随着人数越来越多,粮食与水源成了一个抓襟见肘的问题。再加上大漠天气变化多端,在日蝉谷往西扎营,他们失去日蝉谷的天然屏障,一旦风沙抵达,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夜袭不成!强攻不成!死守那帮杂种又不攻!成天在谷口蹭蹭就跑,什么垃圾玩意?难道咱们真要被活活耗死在这里不成?”
三天前钓鱼老翁忽然朝天上秃鹫发难,让他们饱餐一顿。可自那往后,天上光秃秃的,再也没有哪怕一只飞鸟敢在日蝉谷上空徘徊。
水源尚可,但他们的粮食告急,哪怕是只吃半顿,在楚成风等人来了之后,他们顶多只能再坚持五天。五天过后……粮绝。
能吃的东西一旦耗尽,再坚持下去,没有足够的体力,等西域大军真正攻来时,只有等死。
谢云流烦躁地挠着光头大喊大叫,身为新上任的平西将军,这般僵持局面令他憋屈至极,打又打不过,想要借助地势之便对方又不来,夜袭也凸不进去,这种局面何止“憋屈”二字能够形容。
他大叫着发着牢骚,却没注意他的话令几位早为人妇的女侠少妇们想起了什么,纷纷红了脸蛋。
“哥,别说了。”谢洛河想起一事,啐了一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谢云流的光头轻轻一拍,将他拍晕。
“嗝~”谢云流两眼一翻,歇去了。
“等等。”
谢云流虽然昏死过去,但他的牢骚话却突然提醒了郑修。
郑修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发胖发福秃顶的侠客们,忽然想起了他们当年在藏剑山上比拼轻功的情景。
“你们……荒废了十年,现在的轻功如何?”
入夜。
西域军营浩浩荡荡,点满了篝火。
远远望去,他们占据了日蝉镇,仿佛是黑夜下一座不夜之城。
明亮的火光让那处亮如白昼。
日蝉谷两旁山峰上。
以楚成风为首的一众过气侠客,穿上了久违的黑衣——即便是退隐武林多年,他们在西行前,便不约而同在行囊中备了一套。身为武林中人,即便是过了气的,一旦重入武林,身上不备一套夜行衣,他们总觉得浑身不得劲。
黑乌麻漆的夜行衣隐于夜色,所有人只露出两颗明亮的眼睛。侠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努力收起肚腩,女侠们挺胸收腹,到了此时,谁也不想让自己重回青春的英姿,因年华逝去、容颜不再、身材走形而失了味道。
“哥,你的光头,太亮了。”谢云流光着脑袋,脑袋反光。谢洛河无语,往谢云流的脑袋上按了一顶与夜行衣配套的黑帽子。
“准备好了么?”
郑修盘膝坐地,身前摆着一盆细沙,沉声问。
侠客们瞬间闭嘴,手头上比着各种奇怪的暗语手势,江湖通用。
郑修倒是没看懂,只知他们似乎是在说好了。如此,郑修便点点头,咬破手指,在沙盘上滴了一滴血。看见郑修的举动,站在他身后的谢洛河面露心疼之色。
这沙盘中的沙子,郑修盘了许多年,里面本就浸足了郑修的血液。如今新鲜的血液滴落,二者呼应,媒介相通,沙盘上冒出一层朦胧的血光,在黑夜中颇为妖艳,似是在枯寂大漠上,盛开的一片小花丛。
沙盘中的沙子瞬间活了过来,一粒粒微微地颤着。郑修双掌在沙盘两旁用力一拍,沙盘中的沙子顿时在郑修眼前飞舞,灵动地变换着各种形状。
先是变成了一个个小人,紧接着变成了一把把小剑,最后,所有的细沙组成了一根根长长的细针。如针林般在郑修面前整齐地竖着。
如此诡异的“招数”令跃跃欲试的侠客们一个个头皮发麻,他们往常只听说江湖上多了许多怪事,如今最怪的一事就活生生地在他们面前上演,令侠客们又惊又惧更多的是叹。
再次割破手腕,郑修脸色又白一分。他上半身稍稍晃动几下,眼睛却越来越亮。
挥动洛河笔,那由谢洛河的头发组成的笔尖,仿佛是一块干涸的海绵,瞬间将他手腕上涌出的鲜血吸干,笔尖冒着猩红的血光。
“穿针引线。”
笔尖划过,在身前形成一道道细线,细线如灵蛇般扭动,与数不清的细针串在一起。
“去!”
奇术媒介,心随意动,意随心动。郑修手指一指,无数细针向黑夜深处射去,隐于黑夜中。
“红线”末端,纷纷连上了郑修的身体,几乎细不可查的红线越来越远,越来越多的红线与郑修身体相连。最后,所有的红线猛然紧绷,郑修呼吸一促,咬着牙:“走!”
有人面露忌惮,看着那细细的线,担心这线是否能承载他们的重量。
楚成风与谢云流微微一笑,踏出一步,准备蹬上红线。
却有一人比他们更快,范谣起身飞出,足尖点着红线,身后残影重重,转眼去了远处。
“老夫,去矣!”
昔日的兵器谱第一,那位疯疯癫癫钓鱼翁,将鱼竿扛在肩上,此刻脸上傻笑尽退,云淡风轻,踩上红线。
“独孤一败,去去就回!”
越来越多的侠客见状,不再犹豫,施展轻功,快速沿着红线向夜色飞奔。
红线上承载的侠客越多,郑修的身体便响一下,再多,又响一下,发出咔咔的脆响。
最后,郑修的口角溢出了鲜血。
“夫君?”
谢洛河看出郑修身上承载的压力,担忧道。
“无妨。”郑修擦擦嘴角,洒然笑道:“别小看你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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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