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后慈衡不满,正要质问,却见姐姐做了个噤声手势,四个人蹲在门外,非常不雅观得偷听起来。
可似乎卓思衡声音很小,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有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话语入耳,但舅舅满心欢喜的忽然高声却教他们听了个清楚:
“这是喜事啊!我是必然要走这一趟的!咱们东西也得都准备好,礼数不能错!让我想想……”
慧衡当即惊诧,杨家到底干嘛了,怎么这样有用?只是想让他们借着悉衡的婚事催一催卓思衡多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一下子就快到提亲这步,她着实没想到。
紧接着又不知卓思衡说了什么,慈衡听不见着急,便一个劲儿往前挪,最前面个子最小的宋露至表妹被她压按着肩膀,一个支撑不住朝前倒去,四个人紧挨一处,一损俱损,全都倒入了扑开的门内滚作一团。
卓思衡傻了。
他这辈子没在弟弟妹妹面前这样丢人过,此时只想拔腿就逃。
只有舅舅大笑招呼四个孩子道:“不必偷听,这是喜事,该教你们知道,你们大哥要说亲事啦!”
然后他就真的逃了。
这是卓家天大的喜事,四个孩子又给卓思衡拽回来逼问,从谁家姑娘到生辰八字,恨不得当即就给人接来,用慈衡的话说,大哥那个扭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人来娶他们哥哥!
待他们放卓思衡走后,舅舅忍不住喜极而叹道:”你们是知道的,当个大家长有多难,尤其是思衡这样的,他一心没在自己的私事上,所以才一时慌了手脚,想想也是可怜可叹。”
四人听后,俱是感怀辛酸。
夜里,卓思衡偷偷摸摸来找慧衡,神秘兮兮问道:“我们家还有多少银子?”
慧衡知道他所问所意,格外自豪地取出并将账簿一摊,卓思衡看完下巴眼珠简直一并都要掉在字里行间:“怎么这么多银子?”他扪心自问为官清廉,又都是去得清水衙门,但账上的数字实在令他心惊肉跳。
“我家开销少进项徕纳多,哥哥做官近十年,光是圣上每年时令的赏赐就多少?哥哥都没算过么?”慧衡笑道。
卓思衡木然摇摇头,家中的事一直都是慧衡操持,他完全没有费过心力。
“圣上和朝廷按例是一年三赏:夏至、正旦和年节,可其余节气也有时令赏,更别提哥哥三次加官都是额外的提拔,还有一份拔擢的恩赏,这些咱们家从前四口如今六口人,上哪用得完?”
“可是翰林院时,我的俸禄不是不够么?那时我记得咱们家开销紧,还是要每年将赏赐贴补到各月来花的。”卓思衡只记得这个了。
“那都是什么年月的事儿了,哥哥自做了地方官,俸禄不知比从前高了多少,你和慈衡在瑾州时花费极少,你又把银子全都汇回家里,我和悉衡又能用多少?咱们家人是素来俭省惯了的。如今哥哥身着绯袍,还以为是从前微末侍诏么?光是月俸就够一家加上仆人的开销还有盈余了。”说到此处,慧衡忍不住略扬了扬头,“更何况自我编书以来,还给家里领一份公主府编撰的俸禄,虽不及哥哥,但也不是小数目。”
卓思衡听完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骄傲之感,妹妹立足于世,定然也是如此心境。可他看了眼账本,还是觉得不对,连忙指出一处田地产出道:“这又是哪里来的银子?我不记得咱们家有地啊?”
慧衡简直要笑出声来,不知拿哥哥该如何是好道:“大哥,我从前不是问过你,家里要不要置办些田产,你说有盈余了要我自己斟酌,你忘记了?”
“忘记了。”卓思衡实话实说,这些生活上的事情,他全部交给慧衡来做,几乎从不过问,努力回想也记不起什么时候两个人商谈此事。
“那么些银子留着也是留着,我置办了些旱田水田,虽然不多,但终究有个保靠。我也没有到处张扬钱财,铺子和买卖我都没投钱,不过是些继业之田亩和两三处房产地契,哪个做官的人家没有?哥哥尽管放心。”
卓思衡感觉到了固定资产带来的安全感,激动溢于言表。
慧衡声音细柔但犹如磐罄,一副我当家你放心的样子,将事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更兼思虑周全,卓思衡听罢感慨道:“多亏有阿慧在,不然我怎么能日夜无所后顾,一往无前?”
慧衡听了这话眼眶微微红了,急忙道:“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大哥你尽管安排想要的聘礼,千万别担心银钱的事。”
“舅舅说我什么都不懂,他会安排的。”卓思衡提到这个就很局促,他真的很想回去国子监批改卷子,那可容易多了,“不过就算都忙完了,一时也……也没有功夫,还有秋闱和春闱,这两个忙完后,明年我还想试试吏学的考吏科,还有……”
“除了今年的科举,其他都不影响你成亲。”慧衡斩钉截铁道,“这才是我们家头等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