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除颤过后,男人的身体突然在手术床上一挣,那双金色的眼睛,居然就这样睁开了。
这种怪物般可怕的生命力,把医官们吓得集体后撤一大步。
尼禄听见阿撒迦就像梦呓一般,混乱地喃喃了一句
“……不……不要……医治我……”
说罢,他再度昏厥在血泊中。
实验场被骇得一静,直到医官们回过神来,重新投入紧张的救治工作。
随着心电图恢复跳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中有些人猜测,皇帝应该很看重这个实验品,于是悄悄回头偷看尼禄的表情。
却只看见,银发皇帝凝视着床上重伤的男人,那双宝石一样漂亮的红眸,正若有所思地眯起。
……
阿撒迦在一片火红中醒来。
他缓慢眨着金瞳,认出眼前是撒安特星球独特的血色夜空。
他被星盗贩卖到这里时,大约只有**岁左右,紧接着迎来人生中第一场角斗赛事。作为幼童,他对阵的是一头已经成年的撒安特星兽。
一整晚血腥厮杀后,他的胸腹都被剖开,与星兽一齐倒在血泊中。
他的第一任主人大概以为他必死无疑,便把他丢弃在斗兽场外的垃圾巷里。但第四个清晨,他却在令人抓狂的疼痛中再度睁开眼睛。
阿撒迦摸着已经开始愈合的胸腹,看看身边被遗弃的尸体,又望向撒安特星球火红的天空。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常人不同。
这个认知实在让他难过。因为他从前总是抱有幻想,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星盗从父母手中夺走的孩子。
要是被夺走的,也许有一天会有人来找他。
但既然他是一个怪物,那就永远不会再有人来找他。
……不对。他现在不该在撒安特星球上。
他再次睁开眼睛,实验场铅灰色的金属穹顶映入眼帘。
一个看守士兵端着餐盘过来,叫醒他“吃饭了,。”
阿撒迦很乖地说“谢谢。”
自从上回被皇帝探视过后,无论研究人员还是看守士兵,对他的态度都变得好了那么一些。当然,是不情不愿的,但饭菜到底变成温热的了。
人类其实很难克服心中的排异心理,尤其是对一看就极具危险性的物种。
而他凶悍的体魄、异人的金瞳和可怕的恢复能力,对从未接触过虫族的帝国人而言,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阿撒迦惯于被以恐惧的目光看待,也早已习惯不去在意。
只是这样一来,反倒让那个拎着狗嘴笼、说出“人类不会佩戴这个东西”的银发少年,在他心中显得愈发耀眼。
……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
无论是否需要准备实验,阿撒迦每天都会用香波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默默期盼尼禄愿意再来。
但与此同时,他又无比恐惧着。
当他受阿西莫夫项圈驱使,险些拧断尼禄纤细的脖颈时,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体验到恐惧是什么滋味。
即便那次他为阿尔奇·多诺万连续打了几百场守擂赛,肠子都从被驾驶舱碎片刺穿的腹部流出来了,他也没有觉得恐慌过,只是思考怎样才能在短暂摆脱项圈控制的濒死状态,瞬间撕破阿尔奇·多诺万的喉咙。
什么时候才能取下项圈,用他那颗最真挚、最始初的灵魂,去仰望他的征服者呢?
他期待又焦灼地想。
但无论搓洗多少次,记忆中的血腥味如影随形。
“,请描述成年时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
“……如果你还能记得,就是在这个斗兽场,你把我的儿子打成了一团血泥。”
当他再次睁开眼实验场铅灰的穹顶,突然投下赤红的射灯。
静谧的仪器间,震荡起“杀!杀!杀!”的粗俗咆哮。
“你知道人体全身所有的骨头都被打碎,连脏器都被捣成泥状,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吗?”
对面的老人身形枯瘦。站在如盛年雄狮的阿撒迦对面,他像一头孱弱濒死的老鹿。
走啊。阿撒迦攥着双拳,面上毫无表情,心却在绝望尖叫。快走。
“像一个灌满了水的皮袋子——当我把他背去埋葬时,他就在我背上,发出咕咚咕咚的水响。”
老人笑起来。他伸出双手,像是在向阿撒迦索求什么。
“我找了他年,最后只找到了这样的他。明天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但我实在想知道他临死前的感觉,或许他在最后一刻,曾有想念过儿时接受的拥抱。如果沿着同一条道路奔赴归宿,也许我的灵魂还能追上他。”
“一条老狗闯进老子斗兽场,啰啰嗦嗦一通不知道说什么。”
项圈上的微型通讯仪,传出主人厌倦的声音。
“阿撒迦,上回我让你虐杀那个角斗士,花了多久来着?分钟?分钟?那就分钟内打死他,但时间到之前,不准让他断气。”
观众席上的星盗哄笑起来。
“这条老狗一拳都接不下来吧。我赌他三秒必断气。”
“我赌十秒!”
项圈里的怪物在说话。
“弄死他,阿撒迦。”
他的身体在向前走。
他的拳头抬起来了。
他的双脚踏进血肉和污泥,永远没入腥臭的黑水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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