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勤的日子其实很不错。
家中的小事儿他不管,其它事儿有周遵,唯有关系重大的事儿他才会干涉。
等周遵回家后,会主动把今日朝中的大事儿给他说一遍。
其实这些消息周氏都能获取,但周勤却喜欢听儿子说。
周遵也从不提醒老父,家中还有专门打探消息的好手,自己每日都来后院汇报。
“……杨松成今日和左相争执,为的是长安周边的水利。”
周勤干咳一声,这是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长安周边河流多被贵人筑坝截流,用于舂麦粉,可这一节流,百姓的田地却无法灌溉,这些年没少有人弹劾此事,可却不了了之。”
周遵叹道:“筑坝截流的多是王公贵戚,谁敢动他们?”
“对了,阿宁可有书信来?”周勤问道。
“她遣人送了些北疆的特产,阿耶你没收到吗?”
“老夫这两日不想出房间。”
“阿耶莫要贪凉。”
周遵有些担心,“阿宁说,子泰在陈州施政颇为顺遂,还和三大部以及潭州那边做了一场,有惊无险,算是度过了就职以来的第一个难关。”
“还好。”周勤心中一松,“北疆那边治理倒是其次,首先还是要守土,让北辽无隙可乘。他能度过这个难关,可见才干不俗。哎!老夫就说,阿宁当初怎会看中这么一个乡下小子,原来目光深远呐!”
周遵莞尔,“阿宁如今在临安的日子也颇为不错,每日能出来看看那些草原商人带来的药材,好的就买了。不过许多人不收钱,她很是苦恼。”
“哈哈哈哈!”
父子二人一阵大笑。
“那里如何?”周勤指指皇宫方向。
“太子幽闭东宫,皇帝那边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这阵子越王和卫王送礼物的次数频繁了些。”
“这是在野望东宫。”
“是。不过卫王是有些执拗了。”
周勤点头,“皇帝不可能会废掉杨氏出身的皇后,否则他早已立了贵妃为后。不是嫡子的卫王先天不足。”
这时候讲求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皇后的的儿子天然就是太子的人选,而那些臣子也会高看他们一眼。
“没有背景的皇后,她站不稳。”
周遵一句话就揭开了这里面的奥妙。
皇后身后必然有一股势力支持,否则她站不稳。
而嫔妃就不同了,拥有大背景的家族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做嫔妃。
要做,就做皇后!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个道理古今通用。
周遵突然笑了笑,“如今东宫近乎于虚悬,皇子们为此百般谋划,竟然让皇帝身边的韩石头备受人瞩目。”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罢了!”周勤有些不屑的道。
“阿耶莫要小看了此人。”周遵说道:“皇帝善于操弄权术,韩石头能在他的身边待了这些年,更是得了重用,可见此人有他的长处。”
“阉狗罢了!”周勤对内侍没什么好感。
……
偏殿内,先生正在授课。
敬王李博坐在下面,看着没精打采的。
先生见了恼火,晚些教授完毕,就去寻了上官诉苦。
“那敬王压根就没怎么听讲,若是一年半载后陛下问了他的学问,老夫该如何?”
“此事我去禀告。”
这是皇帝家事,所以转到了韩石头这里。
韩石头进了梨园。
一进去就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乐曲声也不绝于耳。
“陛下何在?”
韩石头问了一个内侍。
内侍讨好的笑了笑,“陛下和娘娘说是去吹吹风。”
他指指后面,“就在水池边。”
韩石头缓步过去。
皇帝和贵妃并肩站在亭子里,看着前方的水池。水池边有几只白鹤,白鹤缓缓抬起腿,脑袋动动,这才踩下去。
“有趣!”贵妃笑道:“看着颇为神骏,若是再大些,二郎,可能坐着飞升?”
皇帝莞尔,“到时候朕与你一起飞升。”
韩石头站在侧后方,一言不发。
许久,皇帝说道:“回吧!”
“好!”贵妃乖巧的先走了。
韩石头这才近前。
“何事?”皇帝从边上的碗中抓了一把鱼食丢进水池里。
大大小小的鱼儿疯狂聚拢,水面上热闹非凡。
一条鱼甚至跃出水面,身躯矫健的弹动几下,仿佛是在向皇帝行礼。
“陛下,敬王的先生来报,敬王读书颇为懒散。”
皇帝漫不经心的道:“知道了。”
他拍拍手,把鱼食拍落,看着那些鱼儿争食,笑道:“这鱼活什么?就是活一顿饱饭,吃饱了,便万事不关心。”
皇帝回身走出亭子,“许多时候朕也想万事不关心,可江山社稷就在朕的手中,难道还能舍弃了?”
韩石头只是笑了笑,没接茬。
皇帝缓缓而行。
“太子那边如何?”
“每次送食物进去,都能吃完。”
“他倒是好胃口。”
“东宫那边可稳妥?”
“东宫如今人心浮动,不少人在寻路子,想调离东宫。”
“人总得有事做,否则便会胡思乱想。”
皇帝丢下这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晚些,敬王李博被叫了来。
“见过阿耶。”
李博一双眸子咕噜噜乱转,一看便是不安分的孩子。
皇帝笑道:“听闻你最近读书不用功?”
敬王摇头,“阿耶,我每日读书辛苦,只是先生想多教我些,我不肯,先生就冤枉我!”
尊敬师长,这是规矩,可敬王却出言诽谤自己的先生。
皇帝冷冷的道:“大胆!”
敬王跪下,浑身颤栗,“阿耶别罚我!”
“跪两个时辰。”
两个内侍把敬王带走了。
两个时辰后,敬王保持着下跪的姿势,被抬到了明妃那里。
再大些,他就要离开后宫了。
“这是怎么了?”
明妃问清了情况后,又埋怨了敬王半晌。
躺在自己的床上,敬王双手枕着脑后,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我若是好生读书,怕是没个好结果。”
“太子若是和我这般废材无用,哪会被幽禁在东宫?”
“阿娘曾说过,太子便是因为背后的势力太强,所以倒霉了。”
“太子背后势力强大才会倒霉,如今东宫空着呢!连宫女都知晓卫王不可能,就剩下一个越王,这时候若是有人夸赞我聪慧听话,不只是阿耶要弄死我,怕是越王和皇后也想弄死我。”
“所以啊!保命要紧。”
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天子以下建旃之者,干首皆注旄……”
若是先生在侧,定然会一脸见鬼的表情。
这位顽劣的敬王,竟然在背诵他白天教授的功课。
下午,皇帝这边准备吃晚饭,后续并未安排什么事儿。
“陛下,奴婢今日出宫住一宿。”
皇帝点头,“对了,你那对食是焦慧吧?”
“是。”韩石头抬眸,眼中有些难为情之意。
贵妃笑道:“竟然还会害羞?”
皇帝笑道:“他是人,如何不会害羞?去吧!”
韩石头告退。
几個内侍在门外行礼。
颔首后,韩石头离去。
身后,一个内侍说道:“韩少监铁面无私,若非和焦慧做了对食,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是啊!这人没了**,那还是人?”
“所以啊!是人就有弱点。”一个内侍作睿智状。
“这话有些意思。”
韩石头一路出宫,就这么缓缓而行。
一个锦衣男子在侧面止步,有人认出了他,“是驸马黄林。”
黄林行礼,“见过爷。”
韩石头止步回礼,“见过驸马。”
黄林笑道:“爷这是回家?”
“是。”
黄林叹道:“百姓都回家了,爷才将出宫,可见辛苦。”
韩石头只是微笑。
随即分手。
如今他在宫中威势越发的重了,驸马们见到他都称呼为爷,公主和皇子见到他称之为阿翁。
他的家靠近皇城,一路到了家门外,轻轻叩门。
门开,仆役张柳欢喜的道:“阿郎回来了。”
韩石头点头。
“郎君。”焦慧出来了,身材颇为丰腴的她笑吟吟的道:“还以为今日郎君不回来了,于是奴就让厨房少弄些饭菜。张柳快去厨房说说。”
“咱也吃不了多少,不用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