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接过杨玄的佩刀,上马问话。
“前锋何在?”
随军小吏楞了一下,显然还不适应换个禀告的对象,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前锋已经接敌了。”
裴俭看了一眼前方,“甄司马并未遣人求援,可见势均力敌。以一千骑增援,敌军撤离,勿追。若敌军不退,纠缠,混战,我随后领军而至,一举破敌!”
这个安排,稳,且不乏犀利。
再仔细一琢磨,这一番安排中,竟然隐含着对敌将各种应对的算计。
敌军撤离,勿追——若是佯败,澄阳城两侧准备伏兵,一下窜出来……甄斯文危矣!
甄斯文并未令人求援,可见与敌军厮杀的难解难分。
在这个判断的基础上,令一千骑增援,若是敌军不撤,那么就缠住,不给敌军逃窜的机会。
随后,裴俭领大军赶到,掩杀了事。
杨玄微笑,有些自得的问道:“如何?”
韩纪赞道:“人心算计,尽矣!”
兵法,便是人心算计。
所谓算无遗策,便是把对手的各种想法都想到了。若是能做出最好的应对,那便是名将。
武将做到了极致,文官做到了极致,都是殊途同归。
这等人丢在朝堂之上,也是宰相之才。
韩纪笑道:“此人大才。”
不过,经验却差些意思。
韩纪没提醒,此刻提醒,会干扰杨玄的决心。
经验,都是打出来的。
一千骑出动了。
随即,裴俭冲着大旗下的杨玄拱手。
杨玄举起手。
“只管去!”
大军出动,杨玄身后仅剩下数千骑。
“郎君,江存中毕竟是老人,且与郎君关系密切……”
韩纪提醒道,“就怕离心。”
杨玄笑了笑,“一朝天子一朝臣,接手北疆后,我令南贺统领全军,这是应有之意。就算是黄相公和廖中丞来了,也不会置喙。
江存中为副手,实则已经提升了两级。
再有,若是让江存中统领北疆军,那些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将领们都会聚拢在他的身边,这是什么?”
“另立山头!”老贼冲着韩纪笑了笑。
韩纪聪明,也就是和赫连燕略微有些联系。他甚至故意和小团体里的其他人疏远,这便是主动避嫌。
“江存中,不敢!”韩纪说道。
“他敢不敢另说。我为北疆之主,便不该用这等事去考验麾下。”
这话引发了老贼的共鸣,看着面色潮红。
“老贼你想到了什么?”
老二真是个最佳捧哏。
老贼说道:“桃县青楼有个名妓,与一读书人互为知己,说是翻年就赎身。二人形同夫妻,更是说了赎身就成亲。
那名妓痴恋读书人,有个交好的女妓说是该考验一番读书人,名妓深以为然,便请她出手……”
“如何?”
屠裳情不自禁的问道。
“屠公你也去青楼?”王老二问道。
杨玄看到屠裳右手五指并拢,在发力。
姜鹤儿却忍不住问道:“老贼,最后如何了?二人可是成亲了?”
老贼叹道,“那名妓一心想着翻年就赎身,等新年至,她喜滋滋的等着情郎来为自己赎身。却看到那读书人带着自己交好的女妓上了马车,随后远去。”
姜鹤儿大怒,“义气呢?”
“义气啊!”老贼眸色苍凉,“义气都被狗吃了!”
姜鹤儿气得跺脚,“人心真脏!不可信!”
王老二说道:“我信郎君!”
众人看着他,都笑了。
杨玄莞尔,吩咐道:“老二领斥候哨探周边,隔绝敌军耳目。”
“是。”
王老二欢喜的带着人出发了。
“老二好像不知晓何为忧愁。”
韩纪看着有些羡慕。
“少欲,就能如此。”屠裳抚须,颇为得意。
赫连燕问道:“可要打探前方战事的消息?”
“不必,我信他!”
……
两支军队厮杀的难解难分。
甄斯文带着麾下反复冲杀,赵多拉在城头的鼓声中,寸步不退。
“甄斯文,悍勇!”
城头,肖宏德给甄斯文下了定语。
彭志说道:“他偶尔会发狂。”
“嗯?”
说话间,就见甄斯文突然策马疾驰,竟然冲着赵多拉去了。
一路上不断遭遇拦截,甄斯文不管不顾,不要命的劈砍,竟然被他砍出了一条通道。
就在赵多拉准备出手时,有人喊道:“敌军援军到了。”
赵多拉挥手,麾下涌上去,堵住了甄斯文。
“多少人马?”
“一千骑!”
赵多拉愕然。
四千对三千,双方杀的难解难分。
唐军又来了一千,按理应当……还是难解难分。
若是撤离,气势上守军就弱了一头。
——四千对四千,还是在澄阳城前,守军竟然败退。
肖宏德能活剥了他!
咚咚咚!
鼓声隆隆。
城头,肖宏德说道:“三千骑,从侧面城门悄然而出,隐于两侧,待命伏击。”
“是!”
这是不准备让赵多拉撤退之意。
一千骑加入了战场,守军顿时就被压制住了。
而且,北疆军气势如虹,竟然分为小股人马,穿插进了守军中间。
“这是乱战!”
彭志说道:“杨狗的手笔!”
“双方纠缠在一起,随后大军赶到,掩杀。”肖宏德眸色阴郁,“令赵多拉缓缓而撤。伏兵准备。”
号角声响起。
“撤!”
赵多拉带着麾下努力往后撤退,可北疆军已经和他们紧紧缠在一起。
每一步后撤都会付出代价。
“撤退!”
赵多拉喊道。
澄阳城两侧,数千骑兵就位。
是出击,还是等待?
“令他不顾一切,撤!”
肖宏德摒弃了借北疆军之手弄死赵多拉的算计。
“撤!”
赵多拉带着麾下掉头。
呜呜呜!
号角声来自于南方。
接着,马蹄声雷鸣般的响起。
赵多拉回首,只是看了一眼,面色惨白。
大股骑兵正在赶来。
若是早到一刻,他会毫不犹豫的带着麾下撤离。
晚到一刻,两侧伏兵出击,甄斯文的纠缠就成了作茧自缚!
北疆军出击的时机,不早不晚。
准确到了令他绝望的程度。
“杨狗!”
赵多拉看了一眼城头。
肖宏德登高望远,比他更早发现了北疆军主力的出现。
“详稳,杨狗来了!”
麾下将领说道:“伏兵可要出击接应?”
伏兵本是准备伏击甄斯文,此刻却成了接应。
特娘的!
这一战,打的窝囊!
“换个将领,老夫可令他们接应。甄斯文是个疯子,弄不好他会豁出去,缠住伏兵,等待主力赶到。
老夫不出击,数千骑兵全军覆没,这一战还怎么打?若是出击,这便是决战。老夫坐拥坚城,为何与杨狗野战?疯了吗?”
肖宏德摇头,“撤!”
城头鸣金。
两侧伏兵随即后撤。
赵多拉恨恨的道:“老狗!撤!”
裴俭策马在中军疾驰,听到鸣金声,沉声道:“守军人马太多,若是按部就班攻城,必然会付出巨大代价。我本想引着守军大举出击,没想到肖宏德竟然壮士断腕!”
“杨狗!”
城头,肖宏德冷笑,“示警。”
铛铛铛!
钟声响起,城中有骑兵喊道:“从此刻起,出门便斩杀!”
“杨狗来了!”
百姓惶然。
肖宏德却不慌不忙。
“杨狗……”
一个军士喊道:“详稳,不是杨字旗!”
嗯?
肖宏德问道:“那是谁?”
“是……是周字旗!”
竟然不是杨玄?
周字旗,北疆就一个周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