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爷并没有全信了面前女子的话。
说到底, 他还是没有将楼娇娇放在眼里。楼家的养女,就没听说过有擅长医术的,因此,他面上像是受了此威胁, 私底下却还是派人出去各处寻访名医。
大夫来了许多都查不出来石志林昏迷的缘由。
石老爷最近被弄得心力交瘁, 他试图去找知县大人, 却被各种搪塞,连门都进不去。这门亲戚,眼瞅着就要断了。
归根结底, 还是因为儿子没有醒过来。
本来有孕的妇人就爱多思多想,得有人体贴地伺候在旁,可石志林躺在床上跟个死人似的。长此以往, 等到那点本就不多的夫妻情分耗尽,二人就会形同陌路,到时候儿子就算醒了过来,也没了这门让人羡慕的婚事。
石老爷并不愿意和楼娇娇多聊。
这天,他身边的管事来找楚云梨,道:“老爷说,大公子得今日醒来,否则,那个叫红儿的丫鬟就活不成了。”
楚云梨扬眉:“我要看到红儿。”
管事颔首, 伸手一引:“姨娘请随小的来。”
合着红儿还真的被弄了回来?
那就是一个小丫头而已,楚云梨心中一怒, 霍然起身, 跟着管事去了偏院。
红儿此刻昏迷不醒,双手被反绑着靠在角落。楚云梨上前想要松绑,刚走一步, 就被管事伸手拦住。
“姨娘,您别为难小的。只要大公子一醒,红儿肯定能安然无恙!”
楚云梨侧头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直接去了石志林所在的屋子,一进门就闻到了满屋子的药味,她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直接走到床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在管事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就塞到了人的口中。
管事先是一喜,觉得那就是能解公子昏迷的解药。可随即就觉得那个瓷瓶很眼熟,好像是之前老爷送给楼娇娇让其自绝的。
“你住手。”
声音又急又厉,可已经迟了。
管事面色大变:“你给大公子吃了什么?”
楚云梨侧头看他:“我早说过,让你家老爷不要对红儿动手。既然他不听话,又总威胁我说让楼家清理门户……那么,还不如让他自己清理门户。”
管事有些听不明白这话,但却没心思细想,他急忙上前想要抠出石志林口中的药,但那药见水就化,此刻他口中已经没了。
“快请大夫,再让人去请老爷回来。”
大夫来得很快,可石志林还是只剩下微弱的气息,连胸口的起伏都已经看不出,明显救不回了。
石老爷不愿意被楼娇娇纠缠,让管事去传话,他自己则刻意避开。得到消息后,紧赶慢赶回来,大儿子已经没气了。
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耳朵嗡嗡的,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你……你怎么敢?”
他气怒交加,整个人都很激动:“你故意杀人,我要告你。”
事关重大,立刻有管事转身。
楚云梨不疾不徐:“去啊!大人查到最后,正如我方才所言,是老爷你要清理门户,可不是我投毒害人。”
石老爷气得浑身颤抖,仅存的两分理智让他顺着这话想下去,随即就明白楼娇娇这话的意思。
楼娇娇被关在府里,很少出门。更不可能去买这些东西回来,而这东西又确确实实是他让人弄的……大人若要查,肯定会查这药的源头,到时候就会查到他头上。
他买来的东西,死的人是自己儿子。不是清理门户是什么?
“我不可能毒杀我自己的儿子。”
楚云梨似笑非笑:“那可不一定哦,石志林干的混账事彻底得罪了知县大人。你怕自己步罗老爷的后尘,把儿子杀了让大人消气,这种事很正常啊!毕竟,谁都不如你自己要紧嘛。”
石老爷都被气哆嗦了:“你胡说……胡说……”
“是不是胡说不要紧,反正外人信了就行了。”楚云梨看向床上:“他之前还想杀我来着。事情成了这样,你还是赶紧给他准备后事吧。”
石老爷狠狠瞪着她,眼神恶毒地恨不能将其抽筋扒皮,他转身吩咐:“来人,去准备白事所需要的东西。”顿了顿又道:“丧事简办。”
楚云梨呵呵两声。
若是石老爷拼着搭上自己也要为儿子讨个公道,她还会高看他一眼,结果就这?
被她说对了,在石老爷眼中,谁都不如他自己要紧。
石志林没了。
消息传出,众人议论纷纷,这好好的人之前突然生了怪病,还听说石家在到处打听名医呢,结果人就不行了。
不少人上门吊唁,值得一提的是,李氏扶着肚子回来了,她满脸的憔悴,但却没有哭。站在灵堂前沉默许久,转身出门。
石老爷心里明白,自己如今和知县大人之间的纽带就是她腹中的孩子,因此,他亲自追了出去:“雨娘,你要保重身子。”
李氏回头看他,眼神漠然:“孩子没有爹,确实挺可怜的。说起来这事怪我,没能给孩子选一个好爹。他没了也好。石老爷,日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媳吧。”
石老爷:“……”有就是有,怎么能当做没有呢?
李氏腹中这个孩子可是他唯一的孙子了。
“不行,这孩子是我石家血脉!”
李氏笑了:“石老爷此言差矣。就算是他人还活着,孩子也是跟我姓。更何况他已经不在了,甚至在死之前几次三番对不起我……”
石老爷认为,有必要替儿子辩解一番:“他对不起你也是身不由己,是被人给算计了。”
李氏满脸的嘲讽:“石老爷有所不知,他早在被人算计之前外头就已经有了一位红颜知己。若不是他出了事我跑去查,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当初我们两家结亲,你们就知道我要什么,结果他却这般对我……父亲很生气,你好好受着吧!”
石老爷听着这话,好像这事没完,知县大人似乎要找自己算账。他顿时急了:“这事我不知道啊!什么红颜知己,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是不是有人故意在你们二人之间下蛆?那楼娇娇没安好心,她看着温柔,其实本事大着,肯定是她干的……”
他确实太着急,又刚被楼娇娇的手段给吓着,这番话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可落在李氏的耳中,就觉得特别可笑:“她连大门都不得出,每次去找我身边都陪着人。手头又没有银子,更没有可用之人,你想拉垫背的也好歹找个像样的,别把我当傻子。”
石老爷张了张口。
李氏已经不愿再听,早在石志林出了事后瞒着她时,她心里就已经很难原谅。后来知道了石志林外头的那个女人,夫妻情分早就断了个干净。否则,凭着二人几年夫妻,她不可能在他昏迷不醒后从不露面。
“我今日过来,一是前来吊唁,算是全了这份夫妻情,二来,就是跟你把话说清楚。该说的已经说完,你日后少和我家攀亲戚。”她转身:“就这样吧。”
石老爷不甘心,还想要纠缠,刚上前两步就发现李氏身边的护卫围了过来。
他只得悻悻道:“那你好好保重身体。要是有需要的东西,派人来告知一声,我一定尽力为你寻到。”
李氏听没听到这话似的,头也不回。
石老爷目送她走远,见其始终未回头,忍不住嘀咕道:“还是官家女呢,没教养!”
丧事期间,罗香儿又想要出来,但都被摁了回去。
对外,石家父子都说她得了天花,又怕外人避讳自家,有时候大夫也不确定,反正是很不好治的病。
得了天花的人,百不存一,几乎是必死无疑。罗香儿从前来奚落她的丫鬟口中得知此事,生气的同时,又满心惶恐。
她被关在这院子里,平时不见外人。若真的死了,也绝不会有人怀疑。
她不想死!
于是,她花费了大笔银子人给自己母亲传信。
事实上,不用她传信,罗夫人在听到关于女儿在外头的那些传言之后,心中也冒出了阵阵冷汗。她知道女儿都干了些什么,可以说,现如今石家被知县大人厌弃,两家断亲,跟女儿都有直接的关系。
将心比心,如果她有这么一个儿媳,将其掐死的心都有。尤其石家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得知女儿求救的消息后,她立即登了石家的门。
反正李氏已经和石家撕破脸,不可能帮着石家人,那么,女儿有没有石家人的身份都已不重要,留在这里会死,她哪里能干看着?
石老爷最近更忙了。
罗夫人到的时候,只有石志康在。
“志康,我来接香儿。”
石志康失了母亲,又失了兄长,最近情绪低落得很。
以前他挺嫉妒自己大哥的。不提石志林的婚事,只石志林能生孩子,且母亲还一直想要将兄长的孩子充做他的……也就是说,偌大家业以后全属于兄长,更别提兄长还有一份正经的差事,又有自己的孩子。
兄长以后的孩子有知县大人这样的外祖父,日后肯定能有个官身,官商之间,可不是一个字的差别。兄弟两人从成亲那天起,就彻底拉开了距离。
这些都只是他的小心思,兄长已经不在,大嫂不打算再认石家,那些过往都已经不重要了。人死了,活着的人念的都是他的好。石志康也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和兄长多相处,更后悔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没有陪在兄长身边。
“不行!”
石志康想也不想就拒绝。
罗夫人来之前就猜到没这么容易,苦口婆心地劝:“你们俩走到如今,也不能怪哪一个人。香儿确实有错,但你也不无辜。若不是你眼里只有楼娇娇,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