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鲁似笑非笑:“你确定?”他又看像鼻青脸肿的贾大林:“你儿子这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肯定养得回来,但要是进了大牢,一辈子可就毁了。你要想清楚再说。”
贾大林也接受不了。
但不能接受,也只能接受。
这么一大群人在前,打不过,辩也辨不过。他身上本就痛得厉害,真觉得自己会被痛死。眼看吴家人摩拳擦掌,似乎还想动手,当场吓得尖叫,只要不挨打,让他做什么都行。于是,他尖叫着答应了下来,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李鲁和红花爹都挺机灵的,此刻天已渐渐亮了,腾出一人去街上找先生写了一份契书回来逼着不情不愿的贾大林画押。
在这期间,陈家好几次试图阻止。可惜陈家父子不如吴家人多……加上陈三娘跟娘家不太亲近,有银子也没往娘家送多少。说白了,他们费心费力帮着讨要一场,最后也不一定能落到自己手里。试着争取了一下,见事不成,便都放弃了。
吴家一群人离开时,贾母跳着脚大骂:“你们这些土匪!”
吴宝林回过头来:“是你儿子先抢人的,他起恶念在前,别怪我报复。其实我一直打算跟你们家好好相处,结果你从一开始就藏了祸心。你以为我就愿意要这四十两银子?如果可以用这些换回我爹娘的命,我一定毫不犹豫!”
临走前,他再次强调:“往后我们两家一刀两断,若你不甘心还要纠缠。我可以还银子,但你们母子一定要为我爹娘偿命!”
他语气凶狠,贾母吓得打了个寒颤,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离开。
等她回过神来,就对上了同
样凶神恶煞的陈家人。
陈父沉声道:“我女儿的二十两银子,你必须要还!还有,她伤成那样,你们得赔!”
贾母连这个院子都抵出去了,哪里还有银子?
就算只是背名义上的债,不用还的那种,她也不愿意,当即叉腰骂道:“她偷人!你们还有脸问我要银子,我还以为你们家要赔偿呢。这养的都是什么闺女?还有,偷人的女人换作几十年前可是要沉塘的,就算把她打死,那也是她活该。”她在吴家那边憋屈够了,此刻所有压抑的怒气都再不忍耐,全都冲着陈家人发作:“你们若是不服,找人来评理!”
陈父皱起眉,正打算开口,却被边上的妻子拽住了胳膊。
“别吵,名声要紧。”
闻言,陈父一脸不悦:“三娘给贾家生儿育女,之前还主动拿银子出来做生意。论起来是贾家欠了她,咱们为何要忍气吞声?”
陈母靠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父呵斥:“这不是胡闹么?”
挨了一顿训斥,陈母委屈:“三娘自己在外头认识的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凶我做甚?”
这话落入贾母口中,她立刻明白,陈母口中的人应该就是儿媳的奸夫,方才众人争执间,她已经得知儿子连夜出城被陈家人拽回来的事。当即破口大骂:“一家子都是扫把星,沾了你们就没好事。都给我滚!”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贾母心头乱糟糟的,但她知道,自家完了,几个孩子也讨不了好。儿媳是不像样子,但儿媳给自己生了三个孩子,只有儿媳好了,孩子兴许还有点盼头。
那个男人既然能让陈三娘以身相许,家底应该不错,至少比自家要好。随便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就能让孩子过上好日子。
陈父听到这话,不甘示弱,两边又吵了起来。不过,贾家眼瞅着连落脚地都没有了,他当然要将女儿带走。
太阳出来之时,贾家院子里恢复了平静。
贾母坐在地上,看着浑身是伤的儿子,无助地哭了出来。汲汲营营算计半生,连房子都没了。
贾大林虚弱得很,方才陈三娘被带走时,他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愿,不过,没人听他的。贾母做主让儿媳离开的,陈家走得很顺利。
“不行,将三娘叫回来!”
贾母哭了一场,没空理他,转而去街上找了中人来卖宅子,卖得比较急,只得了九两,加上贾大林藏着的没被找出来的首饰和散碎银子,勉强凑足了吴家所要的数目。
她忙忙碌碌,回家才得知贾大林自己偷摸离开了。
花儿也说不清父亲去了哪里,急得贾母直骂:“死丫头,看个别人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她并非一点成算都无,落脚地没了,她打算去找赵巧心,若是赵巧心不肯给银子,那就去找大梅。
大梅是她亲生女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病残和孩子流落街头。
好在买下院子的东家给了他们三天时间腾地方,倒也不急着搬。她急忙出去找人。
贾大林出门虽是白天,但那个时辰上工的上工,干活的干活,都没人看到他。贾母寻了大半日,累得心力交瘁,却连儿子的影子都没看见。
贾母寻了两天,没见着人,眼看看腾房子的日子到了。只能带着几个孩子搬走。
楚云梨听说人到了门口,直接吩咐人将他们撵走。
若只是几个孩子登门,她或许会让人将他们送去郊外干活,以此换一口饭吃,总不至于饿死。
上辈子贾母不管赵巧心的死活,她自然也不会管贾母。
于是,贾母去找了女儿。贾大梅本就暗地里注意着娘家的事,听说那些
事后,只觉一言难尽。为人儿女,不管母亲有些说不过去,但她前半生的苦难都是因为母亲和贾大林,她一咬牙,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找到了楚云梨商量,夫妻俩都去郊外工坊做事,搬去了楚云梨给管事修建在工坊边上的小院子。
贾母没找到女儿,又进不去儿媳的院子,厚着脸皮去找了陈家。
陈家人自然是不管她的,并且,陈母一心想让女儿养好伤再嫁……这嫁给富裕的老爷,肯定不能带几个孩子。于是,她冷着脸将人撵走。
贾母也狠心,将几个孩子丢下自己溜了。
陈母看到外孙,只得认栽,将孩子带进了门。
花儿从小就懂事,知道姐弟三人不得舅舅喜欢,进门就干活,除了吃饭睡觉从不闲着,饶是如此,也被嫌弃得厉害,姐弟几人根本就吃不饱,她没其他法子,只能更认真的做事。
这日,她去抱柴火,一伸手,摸着了个温热的东西,顿时吓一跳,收回手的同时,也看清楚了柴火下的东西。
那是一张脸,还挺熟悉。
花儿惊得捂住了嘴:“爹?”
贾大林这些天一直都在柴房中藏着,偶尔去厨房偷点剩饭剩菜,他身上的伤没找大夫看,有一只手都不太灵活了。
“花儿。”
方才贾大林是睡着了,没听见外头的动静,看到是女儿发现自己,他松了口气:“你把柴抱走,装作没看见我。对了,如果发现你娘见陌生人,记得跟我说一声。”
花儿只得答应下来。
贾大林受伤后怎么想都不甘心,他认为自己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陈三娘给害的,无论是一开始给赵巧心下药,还是后面母亲给李秋满下毒,再到后来给吴鹏生下药,都是陈三娘的主意,那些不好的玩意儿也是她找来的……若不是三娘撺掇,他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
毕竟,药可不好找。
他被害得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陈三娘却重新攀了高枝过好日子,想得倒挺美。
于是,他思前想后,认为得找出陈三娘背后的那个男人,问他讨要赔偿!
他是陈三娘夫君,那男人偷他女人,本就该赔偿。再有,若不是奸夫搞大了陈三娘肚子,让他一怒之下手重了些,陈家也不会想到去城门口抓他……他不会被吴家堵住,就算他抢银子的事情被发现,但他人已经跑了,闲话议论不到他面前。
过段时间他再找机会将孩子接走,到时银子在手,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归根结底,陈三娘是罪魁祸首。
陈三娘勾搭的那个男人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听说她落了胎,没两天就腾出空来在夜里悄悄上门。
两人私会就是在陈家,如此,陈三娘才没有被人怀疑。
陈三娘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丢了命。看到男人前来,委屈得眼泪汪汪:“刘大哥,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呜呜呜……大夫还说,我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这并非是她故意夸大,而是她受了这一场伤后,是真的不能生了。
刘大哥并不是什么很富裕的人,今年都快五十的人,就名下有些马车,雇了人拉货,过得比一般人家要好些。他家中没有妻室,但儿子已经娶妻生子,陈三娘这个孩子没了他其实是松一口气的。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陈三娘听到他说“以后”,心中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刘大哥,贾大林实在可恨。我不是他逃了,我真的要……”
“要如何?”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三娘吓一跳。
贾大林坐在窗子上,瞪着刘大楼:“你睡我女人,还
被我当场捉住,打算如何了事?”
刘大楼没想到他就藏在这院子里,面色惊疑不定地看向陈三娘。
陈三娘对上他目光,知道他怀疑自己与贾大林合起伙来讹诈,急忙解释:“不关我事,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藏在这里。”
贾大林似笑非笑:“三娘,没必要解释。他和你暗中来往过,就该赔偿!错的是他,咱怕什么?”
陈三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刘大楼冷哼:“我们俩衣衫整齐,她勾引我来的,说有要事商量。什么暗中来往,不存在。”
“是么?”贾大林不客气地道:“你真是拿我当傻子呢,她先前腹中有个孩子,不是你的,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他不想多言,不耐烦道:“你拿十两银子,我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否则,我非要把你闹得身败名裂不可。”
刘大楼并不愿意让家中儿子儿媳知道这事,这事闹大,他晚节不保,在家中威信也会受影响。
“五两,爱要不要。”
承认了就好,贾大林呵呵冷笑:“本来我还只是怀疑,你既然认账,那就不是十两银子的事了。”他振振有词:“本来我一家五口过得好好的,你跑来横插一杠子,弄得我家不成家,三娘还因此伤身不能再生。你至少要赔三十两!”
有了这些,他能重新买个院子,日子也能继续往下过了。
陈三娘面色难看:“我跟他没关系了。你不必赔偿。”真要拿银子,那也是拿给她。
“是没关系了,但你们俩苟且的时候,你还是我媳妇。”贾大林冷声道:“不怕丢脸的话,尽管不赔,回头你们这对奸夫□□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城里。有我在一天,你们俩就休想有安宁日子过。”
陈三娘就算不和刘大楼在一起,也会另找一个家境不错的男人。这毁了名声,以后谁敢要她?
普通人家都不会娶她过门,更别提富贵老爷了。她不敢再阻止,趴到桌上嚎啕大哭。
刘大楼要脸,但让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那是白日做梦。并且,看贾大林这贪得无厌的模样,就算给了三十两,说不准还会上门讹诈。那一辈子都会被这个男人捏在手心。
他做的生意虽没有多大,但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威胁过。当下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厉色:“我身上只带了五两,是给三娘补身的。你先拿着,剩下的回头我再给你送来。”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家住在那里,生意也做着,你不用怕我跑。”
这倒也是。
今日比贾大林预估的要顺利,他拿过小银锭:“那么,我等刘老爷的消息。”
看着刘大楼消失在院子里,陈三娘抬头恶狠狠道:“贾大林,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本来刘大楼还打算与她暗中来往的,今日过后,怕是要避她如蛇蝎了。
贾大林冷笑着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陈三娘气炸了,这男人跑到她家里来打人,简直一点不将陈家放在眼里。她当即大喊,很快,左右的屋子就有了动静。
贾大林见势不妙,飞快就溜了。
陈三娘捂着脸恨恨瞪着他。
刘大楼并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性子,出门后就找了人,如是吩咐一番。贾大林刚离开不久,就有好几个壮汉跑来暗中盯着陈家的大门。
发现贾大林已经不在后,很快就离开了。
两日后,贾大林在一个巷子里被人发现,只剩下一口气,大夫赶到,还是没能把人救回。
贾母跳出来要为儿子讨公道,上蹿下跳一阵,找不到凶手,这期间还跑去求楚云梨帮忙。
楚云梨没搭理她,贾母恨极了杀自己儿子的人
,她一生得一女二子,女儿已经和她形同陌路,两个儿子先后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凄凉得很。她怕对儿子向杀手的人跑去为难孙子孙女,思量过后,将此事告上了公堂。
贾大林在街上横死,大人接了状纸,还找到了楚云梨问话。
楚云梨知道凶手是谁,便说出了贾大林和刘大楼之间的恩怨。可怜陈三娘伤还没养好,就被抓入了大牢。
贾刘吴三家的恩恩怨怨纠缠颇深,随着大人插手,事情全都水落石出。
贾母和陈三娘都不无辜,贾母下毒,而所有不好的玩意儿都是陈三娘问一个大夫买来,两人当日就被下了大牢。
花儿姐弟被陈家赶了出来,楚云梨还想着让人将他们带到工坊,好歹不会被饿死。她还没出手,周氏已经将人接了过去照顾。
贾母被关入大牢中时,只觉跟做梦似的。明明家里的日子都越过越好了,怎么就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思来想去,好像家里走下坡路正是因为陈三娘回来,婆媳俩同处一室,忍不住互相指责,兴致来了还会打一架。
楚云梨特意去探望过,空着手去的。
贾母看到她,眼睛一亮:“巧心,虎娃怎么样?”
楚云梨听到这话,只觉嘲讽,质问道:“你从来就没有管过我们母子,只是嘴上关切,弄得好像自己多疼孩子似的。我生孩子坐月子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你在哪里?”
贾母被问得哑口无言:“我……我也是想让家里越来越好……”
楚云梨脸上讽意更甚:“结果呢?”
不折腾还更好些。
贾母哑然:“巧心,你是来奚落我的?”
“对!”楚云梨看向二人:“我来看看你们有多惨,顺便告诉你们一声,今早上关于你二人的判决已下,你们俩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还有,稍后我会带着虎娃搬去隔壁府城,日后大抵不会再回来。”想到什么,她笑容更深:“周平是我手底下的得力管事,他得跟我一起走。”
贾母傻了眼:“那大梅呢?”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你最在乎的儿孙都在身边,关大梅什么事?过去那些年你没拿她当闺女,现在知道找她了?”
她摆了摆手:“大梅主动要跟我一起走的。说白了,就是为了避开你。”
贾母:“……”
“不,她不能走!”
外头指的这一个亲人,如果连大梅都走了,往后谁会来探望她?
楚云梨走了老远,还能听到身后贾母悲痛欲绝的哭声。
大牢中偶尔也能听到外面的消息,就譬如,几年后赵巧心成了皇商,还因为修太多的路而得了皇上的嘉奖。消息传入大牢中时,陈三娘已经疯疯癫癫。
入了皇上的眼,那就不是一般人了。贾母听说此事时,整个人蓬头垢面,她有些恍惚,总觉得外人口中的赵巧心不像是当初从乡下来的丫头。
但那确确实实是她儿媳……如今弄成这般,怪她太偏心。
是的,贾母承认了眼里心里只有大林,实在偏心太过,可惜已经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感谢在2022-10-11 17:44:35~2022-10-12 20:1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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