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自己正飘荡在一面牌位之上,身体透明飘忽,腰部以下更是若有若无,不可洞察。
旁边豆大烛火,将牌位照出长长阴影,唯独不见他的影子。
我、我这是……变成鬼了?
莫川心中悸动不已,不知这是幻觉,还是离奇穿越?
“难怪陈家不躲不逃,原来是仗着先祖庇佑!可惜可惜,你形散尽消,已然鬼死作聻,鬼见怕之,但我可不是鬼。”
黄不语冷声道。(聻,音同剑。)
然而话虽如此,它死死盯着莫川,不动如山。
聻?什么意思?
莫川心脏骤然悬起。
不过,结合黄皮子语境,他隐隐还是猜出几分意思。
这精怪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现在显然在试探着他,一旦发现情况他外强中干,必然痛下杀手!
怎么办?
这若是幻觉一场也就罢了;
若真是离奇穿越,可不能马虎大意!
“你倒是好眼力,竟然认出我的真身。”
莫川没有正面回应黄皮子的话,不动声色间转移话题。
“你当我是荒冢野兽,目不识丁?”
精怪冷笑,旋即带着几分自得吟诵起来:
“《五音集韵》曾记载:人死作鬼,人见惧之。鬼死作聻,鬼见怕之。聻失形体,唯享香火,方可再度凝形,进而为鬼。”
淦!
鬼还能再死一次?
感情我比鬼还低一级?
莫川心中发苦,这状态怎么“解人灾殃”?
“那你可知,我来自何处?”
莫川心中忐忑,不得不继续转移话题,套话之余,寻找破局线索。
“哼,你食陈家香火,自然是陈家祖宗……”
黄皮子说话间,突然神色大变,那是兽面也无法掩饰的愕然:“你、你来自……幽冥地府?”
它谨小慎微一甲子,既然敢赴约取陈家小子性命,自然是有了详实的调查。
或者说,在决定讨封,去伪存真时,便查清了陈家村。
陈家根本没有先灵庇佑。
它蹲守陈家,也从未见到外来之聻!
此人又是凭空冒出,那从未见过的可怕异象,除了幽冥地狱这一点,别无解释。
至于会不会是被哪个孤魂野鬼占之?
那更不可能!
人有谶言,香火有疏。
供奉谁的香火,那就是属于谁的,旁人根本窃取不得!
否则那漫天道庙佛寺,岂不是早就成了魑魅魍魉的安乐窝?
“阁下倒是见多识广!”
莫川回道。
心想,既被认为是陈家祖宗,自然来自幽冥地府,索性认了。
“敢问先生,这幽冥地府是何模样?”
黄不语问道,纵然心中已经猜到真相,生性谨慎的它,还是下意识问道。
既是求证,也留退路。
作为天生地养的精怪,仙道茫茫,道阻且艰。
即便去伪存真,凝了人形,铸了仙基,也不过是站在人族起跑线上。
它经历太多劫难,反而失了锐气,多了谨慎。
若是能提前探知幽冥地府模样,将来功败垂成之时,也能早做打算。
“阁下认为地府是何等模样?”
莫川问道,各种念头在心中翻滚迸发。
“世人说,幽冥阴森可怖,到处是孤魂野鬼,骸骨嶙峋,惨不忍睹。”
“可我居住之,却人烟攘攘,盛世如华,好不自在。”
莫川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精怪既然问出这话,要么是求证之言,要么是不耻下问。
他无论怎么答,都有一半概率赌错。
既然如此,不如赌了!
“什么?这、这不可能?!”黄不语大惊失色。
“哦,怎么不可能?”莫川问道,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赌对了。
“我听闻,幽冥地府,乃鬼帝阎罗审讯惩戒罪孽之徒的监狱和刑场,怎么可能盛世如华,好不自在?”
“所谓幽冥地府之说,不过是民怨不得伸张,求诉无门,杜撰而出的自我慰藉之言,汝为大妖,也信这以讹传讹之言?”
莫川顿了顿又道:
“再者说,这鬼帝阎罗既有审判之能,何不从根而断,偏偏做那亡羊补牢的无用功作甚?”
黄皮子瞠目结舌:“先生……不是诓我?”
莫川笑道:“我若诓你,这不正合你心意?”
黄不语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让先生笑话了!”
它追问幽冥地狱,究其本质,也是一种怯懦。
甲子修行,虽不曾害人性命,但也时常汲人精气,若幽冥地府存在,它死后境遇将不堪设想。
此时,它也正欲杀陈家小子,竭泽而渔,补其道行。
如果陈家老祖有意阻止它,何必说出“盛世如华”之言?
依民间传说,恫吓一番,岂不美哉?
如此看来,陈家老祖此举既是坦诚之言,恐怕也是有恃无恐!
也对,凭一缕香火便能从幽冥地狱横渡而来,岂会是庸手?
念头至此,黄不语心中一动,祠堂内滚滚浓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它那骇人狰狞形态,亦猛然如泄气的猪尿脬,化为一头半人高的黄鼠狼。
它身穿宽袍大袖,从怀中取出一叠透明之物,献上道:
“今日承蒙先生不计前嫌指点,黄某受之有愧,此画皮乃我取暴毙之人肌肤所制,阴煞缠绕,可为先生代步之用。”
声落,画皮飞向神龛。
“有心了,莫某便留着了。”莫川笑道。
“莫、莫某?”黄不语愕然,不是陈家老祖吗?怎么姓莫了?
莫川见状,不慌不忙,更无解释。
“悬崖勒马,善莫大焉,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身躯骤然透净,竟在黄不语和陈家父子面前,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双耳三足香炉上的供香,“啪嗒”掉下一缕香灰,最后一抹余烬悄然熄灭。
笼罩其上的青烟,亦在这一刻,失去源头,逐渐烟消云散。
黄不语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待回过神来,只觉得双腿发软,近乎瘫软在地。
幽冥地府,来去自如。
这、这是何等的大能!
感情他老人家刚才所言,皆是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