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幸掉入冰湖,内力耗尽,又受了伤,生命危在旦夕,只凭着本能游魂一般下了山,却没想到浮生蛊求生意志强烈,眼见着宿主濒临死亡的边缘,它在武幸下山之后的第一瞬间便占领了她的意识,开始汲取它见到的每一个人的生气来修复宿主身体。
中途武幸醒了好几次,都是一副只要生气无法交流的模样,程砚秋无法,只能在快马加鞭回了圣教以后,把她送到后山二长老处。
多亏了武幸带回来的七幻雪莲,还有之前在太阿门时小邪神研究出来的一些资料,二长老通过三个月的努力成功让武幸恢复了正常,期间为了防止武幸发狂伤到教内弟子,便提议将她放在了鸟笼内关起来,反正这个鸟笼是武幸自己做的。
当然这个恢复正常是指神智恢复正常,浮生蛊伴随她近十年,给了她不少帮助也添了不少麻烦,想要彻底摆脱它的影响可没有那么容易。
因为低温状态下的濒死与受伤后血液流失的濒死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所有人也都是在武幸回来后才发现,浮生蛊百毒不侵还能快速疗伤,可是低温持续并不是受伤,浮生蛊无法改变宿主的外在环境,只能不停的汲取生气创造热量提供给宿主,可是这热量也只是杯水车薪,一会儿便湮灭了,来回几次后浮生蛊便发了狂,武幸才会暂时失去神智。
原来浮生蛊也并不是万能的。
二长老摸着胡子,“浮生蛊还要过一段时间我才能找到解决办法,你还要再待一段时间。”
若是单纯的拔除浮生蛊倒还简单,可是程砚秋的想法是在保留浮生蛊神奇效用的同时,能够让武幸自主使用浮生蛊的力量,不再被浮生蛊所控制,要做到这一点,可就难了。
这般想着,他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新的方案,眸中散发出热烈的光芒,连忙快步走回去想要试验一番。
武幸倚靠着金色长柱坐在地上,低垂着眸子沉默不语,她心中一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让她觉得胸口有一个地方一直闷闷的,跟浮生蛊躁动的感觉不同,这种感觉,来源于她自己。
想起梦中的那个宋宁也,武幸放在腿上的手指忍不住蜷缩握紧,将衣裳下摆都抓皱。
宋宁也死了……
为了陪她的天山之行,为了帮助她取得七幻雪莲,宋宁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明明,他可以不陪她上山的。
明明,在冰湖的时候他可以先走的。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自己呢?
宋宁也与魏烟愁又不一样,魏烟愁虽说是为了救她才身陷险境,但她更重要的是怕程砚秋因为她而受伤遇险,所以才干净利落的放弃了自己。
武幸心中虽感激也愧疚,可她毕竟与魏烟愁相处时间并不多,并无多大触动,暗堂五年,她年年都去英魂祠给她续上香火,她自觉已经算是赎罪了。
可宋宁也,他是真真切切为了武幸而死,甚至若不是为掉入冰湖的武幸争取时间,他也不会被何书客拉住拖入断崖,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武幸深感无所适从。
宋宁也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是有父母的人,他的父母和睦,对他严厉却也亲切,他在圣教长大,却是个难得的君子,年纪轻轻做了云堂堂主,弟子们对他真心服从敬佩,他本该前途无量,他凭什么为她而死呢?
武幸怎么也想不通,可她再也不可能用这个问题去问宋宁也了。
想到脑袋里深深的刺痛起来,一滴水突然落在地上,扬起了烟尘。
武幸怔怔的看着那地上湿润的一个小圆点,怎么回事,下雨了吗?
小圆点越来越多,可她记得,这鸟笼是做了顶的,并不会漏水,她仰头看过去,才发现怎么也看不清,眼前模糊一片,伸手一摸,一片湿漉漉的水迹。
她,哭了吗?
武幸本以为哭是一件很难也很没意思的事情,长这么大,她几乎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哭过,现在却发现,原来泪水的形成是不知不觉悄无声息的。
宋宁也,他不该死。
而太阿门,也不该存在。
武幸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盘腿坐下开始练功,三个月的寸步未动,内力在体内运动稍显艰涩,虽然在她的记忆里,天山之行还是昨天的事情,潮热的天气却告诉她,距离那天已经整整过去三个月了。
心无旁骛的练了一会儿功,耳畔突然穿来脚步声,她睁开双眼循声望去,却见到一个黑衣的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面无表情,神情麻木,双眼无神,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咣当一声放在鸟笼前,“吃饭了。”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也许是嗓子受过什么伤,武幸并没有在意,取出食盒中的饭菜,食之无味的吃了个半饱,便放下了。
黑衣少年收拾好盘碗放入食盒中,又离开。
从头到尾,没有多说一个字,好像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连一丝怨憎惧怕都没有。
她记得其他见过的试药人在经过了残酷的试验之后都是疯疯癫癫畏畏缩缩的,而且一般情况下都活不过三四年,这个少年却已经在后山呆了八年之久了。
若说为什么武幸知道他呆了八年,却是因为这少年跟武幸还有一点渊源,八年前谢嫦带着她第一次出任务,去了绒花镇,和其他去绒花镇收录弟子的云堂弟子一起,返程的时候带来的试药人,其中就有这个黑衣少年。
那时她看到这少年的眼睛,觉得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可试药人基本都活不长,这么多年来除了出了武幸这么个例外,还从未有人坚持过五年以上,这个黑衣少年也很难跳脱其外。
所以武幸也就没有多在意,等这些试药人全都送到后山还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后,这个少年在其他人眼里,就已经和死人挂钩了。
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活到了现在,坚持了八年之久。
可是这和武幸也没有什么关系,顶多,是将来她有可能多一个厉害的同僚,更加壮大了阴月教,然后去碾压太阿门。
想到太阿门,武幸便觉得心中有些难受,她当初在太阿门受尽折磨,都没有心生过恨意,魏烟愁身死,她也没有觉得太阿门罪不可赦,与太阿门的针锋相对,她一直单纯的是基于阴月教和太阿门两方的立场不同。
可是现在,她却从心底生出了想要太阿门不复存在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