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苏杭对视半晌,忽而宛转一笑,声音亦是柔的滴水,直让人听的心软如泥:“苏公子果然是个丰神俊茂的美男子,不过这一来就逼问奴身,当真是好不解风情。”
这声音听的苏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不是有事要问她,他一定会把她扔出去,苏杭强忍恶心:“你不说便算了,但你若敢动我家夫人分毫,我必取你性命。”
听闻这话,那女子笑意更浓了些,丝毫不惧:“苏公子对苏夫人当真是好啊,听得未央好生羡慕。取我性命?可我本就是一个该死的人,不过是为了心中所想,才苟活至今。你只管杀了我,自有令正为我陪葬,我也不算太亏。”
苏杭的脚尚未迈出几步,又硬生生的转了回去,看着她,脸色阴沉:“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坐。故事虽不算长,但也要慢慢说才行。”她又低着头开始拨弄面前的古筝,琴音袅袅,如歌似泣。
苏杭攥紧了拳头,却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我叫何未央,我父亲是南晋一个附属国的藩王,那个地方叫鄅阳,离这很远,不及京城三分之一大,人口亦不多。但那是我的家,是我从小就生活的地方,但它两年前就不复存在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鄅阳这座小城,鄅阳王室的人亦不会有人记得。”
何未央的声音有些凄惨的空荡,连带着她的琴声,听在人心里,异常悲凉。
苏杭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这何未央是个亡国的王女,她的故土被灭了,亲人子民皆死于战乱,所以她辗转至此,从一个高贵的王女变成了青楼的妓子。她的身世固然可悲可叹,但与他有何关系,与娇娇又有什么关系?
苏杭有些淡漠:“成王败寇,很正常。”
何未央突然凶狠的看向苏杭:“正常?是孙家,是孙家大郎带兵灭了鄅阳,铁骑踏破了城门,城中血流成河,我父亲和兄长都死在了他的剑下。母亲和几个姐妹殉葬。偏他还不肯满足,我鄅阳子民有什么错?他纵容手下,在城中大肆屠民,抢夺财物,侮辱妇女……”
何未央越说越激动,有些喘不过气,她停了下来,大口呼吸了几下,才继续说道:“死了好多的人他才出面阻止,我被父亲的亲信带着连夜逃离了鄅阳,我坐在马背之上,回头看着硝烟四起,生灵涂炭的鄅阳城时,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恨不能抽其血,剥其筋。”
“我没有了家人,也没有了家,什么都没有了。”
苏杭沉默许久,这件事情他知道,当时闹的很大,传到了京城。
惠昭帝是个贤明仁和的君主,他并不相信孙家大郎会下此命令,让人稍加查询,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是苏家大郎那几日总觉得身乏体累,强撑着破了鄅阳的城门,砍了叛乱之人的脑袋,便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是他手下副将,一直对他这种只斩杀罪人的仁慈做法不满。
副将先是接连几日给孙家大郎偷偷下可致人体虚的药,后又趁其卧床之际,带着归属他那一派的人犯下种种罪行,还是孙家大郎期间清醒听人将此事禀告,强拖着病体,才阻止了副将。
孙家大郎命人掩埋了亡者,妥善安置剩下的子民,但那座城里的罪孽太重,血迹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清晰可见。他又命人当着剩余鄅阳子民的面,斩杀了副将和其余作恶人等,而后一把火烧了鄅阳城,火光冲天,两日未灭。
苏杭看着悲痛至极的何未央,有些许同情:“是你父亲和兄长勾结外邦,意图不轨,朝廷才会派人剿杀。再者孙家大郎仁慈待人,对部下严厉约束,所平战乱之城,从未有过鄅阳之悲。你应当听说过,那次鄅阳之恶,非他所为。”
何未央摇着头,不停冷笑:“焉知那不是他为了推脱罪责,特意部署的?”
苏杭看着她,心里那点同情消失殆尽:“凡事自有定论,你执意不信,无人能劝动你分毫。”
何未央擦干脸上的泪,笑容重现脸上,她垂手继续拨弄琴弦。
声音里却满是恶毒的怨恨:“即便这是真的,鄅阳之恶非他所为。但我父亲兄长皆死于他手,母亲姐妹为此自裁,我的家人死了个干干净净。就凭此,我与他,与孙家,也是不共戴天之仇,至死方休。”
何未央手上一个用力,琴弦断裂,发出刺耳的,如同布帛撕裂般的声音,她的指尖亦被划破,向下滴着血。
但她像是没有察觉一般,拿出丝帕随意的擦了擦,又搁置在琴弦之上。
苏杭强忍愤怒,厉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若敢动孙家,我会杀了你。”
何未央站起身,朝苏杭所在的地方走去:“我想干什么?还不够明显吗?我要孙家血债血偿。”
苏杭起身躲过,何未央扑了个空,整个人趴在了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