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黑牛带头,将一行人带着朝赵哥家里走去。整个村子就好似壶里烧开的水一般,顿时炸开了锅。
“赵家老大回来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赵哥三人虽然只是穿着棉布衣衫,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是让寻常村民望而生畏。
在京城棉布衣衫好似只有寻常百姓才会穿,但凡有点家底的人都会尽量弄些丝绸来穿。不过,不要以为这全天下的百姓就人人都能够穿得起棉布衣衫了。在这县里,棉布衣衫仍然是大多数百姓可望不可及的高级货。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只穿过麻布,连棉布都没有穿过。
更加不要说是绫罗绸缎了,绝大多数人别说是有机会穿了,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一行人还没有走到赵哥家门口,黑牛就扯起嗓子大声高呼:“赵叔,赵叔”
“谁呀?是黑牛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残破的房屋里面传来。
这屋子是真的残破,泥砖砌的墙壁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沟壑纵横,有些地方甚至站在屋外都已经能够看到屋里的样子。墙壁外面隔三岔五都是一根根斜着支撑墙壁的木头,好似在竭尽全力的维持在墙壁的不倒。原本的院墙已经不见,留在地上的只有一道浅浅的突起痕迹能够看的出来曾经这里是院墙的位置。简易的篱笆围着院子绕了一圈,只有齐胸高,正是因为如此,刚才黑牛在外面的喊话,才能够穿透进屋内。
嘎吱一声,老旧的木板拼凑的房门被打开,一个老人杵着半截干树枝走了出来。
赵哥看到老人的瞬间,神色顿然愣住。整个人好似对外界无所察觉一样,不受控制的一步一步朝着老人走去。
而老朱在看见赵哥的瞬间,眼睛瞪大,好似有些不敢置信,又好似觉得他是在做梦一般。
其他人见此都屏气凝神,除了山峰拂过枝头的细微声音之外,此地再无半点声响。
“爹孩儿不孝!”赵哥突然连奔数步,来到老人面前噗通跪下。
老人倒是还很清醒,伸手不断的摸着赵哥的头,嘴里不断的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爷爷,谁来啦?”一个稚嫩的女声从屋里传来,没过多久,一个衣衫破旧,光着脚丫子踩在冰冷的泥土上的丫头跑到门口,探出脑袋来看着。
“是你大伯,你大伯回来了”老人老泪纵横,忍着哭声回道。
“大伯?”小丫头对于这个称呼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别的玩伴的大伯,她都见过,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自己的大伯。
黑牛看到赵哥父子相认,也不好打扰,便招呼着其他人离开,只剩下山字营的另外两人留下。
“老大啊,这两位是?”赵老爹看着两人问道。
赵哥这才收敛了情绪,左右擦拭了一下,欢笑着解释道:“他们是儿子在军中的兄弟,这才是专程护送儿子回来的。”
“儿啊,你入了行伍了?”听到“军中”两字,找老爹顿时大惊。
“对,儿子以前在山字营。”赵哥点头肯定的回答。
“也也好,也好。”找老爹叹了一口气道。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虽然当兵便成了军户,有了军田可以种粮,也不用上赋税。但是由于大明连年征战,兵丁都需要自己准备战马武器,因此军田的大部分收入都要投到这里面去。算下来,反而还没有种粮上赋税划算。
当然,这是在百姓仅仅是缴纳老朱规定的赋税的情况下。而通常时候,百姓在缴纳赋税的时候,都会被粮长和县里给克扣一大部分,这个数量恶劣的时候,甚至会超过上缴朝廷的赋税。
再加上军户一般没有人敢招惹,因此找老爹也不知道儿子成了军户,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以赵家现在的情况,穷的都快要解不开锅了,什么军户民户都没有区别了。
赵哥的弟弟和弟媳妇,以及侄子都在田地里忙活,得到大哥回来的消息,三人才急匆匆的赶回来。
“大哥”赵哥虽然和当初比起已经算是大变模样,但是弟弟还是能够从依稀的印象当中,将他认出来。
而弟媳和侄子就对赵哥无比的陌生了,两人站在一旁不断的看着赵哥,好似要把他记住一样。
寒暄过后,赵哥跟着老爹进屋,可是走进去一看,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家里的窘迫。甚至是连供人坐的凳子都没有一个,只有几块石头上面垫着一些干草充当凳子,聊胜于无。
“家里寒酸,脏乱的很,让两位见笑了。”找老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朝山字营的两人说道。
其中一人笑声爽朗的回道:“叔父不用见外,咱们和赵哥是生死兄弟。咱们在草原上什么没见过?别说是石头了,那时候有块石头坐都是不可能的事,只能够坐在满地血水的泥地里。咱们坐地上便可。”
两人叹息着回忆,一屁股就在地上坐下。
找老爹见了顿时大惊,连忙说道:“不妥,不妥,来者是客,你们快快请做到这里来。”
两人坐在地上完全没有丝毫的不自在,连连挥手直说:“不用,就这样挺好的。”
可是找老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两人第一次来家里就坐在地上,在他的不断要求下,两人只好换到了石头上。
众人坐下,老爹才似回过神一样,问道:“刚才听你们说起草原?老大你这几年究竟去了哪里?”
赵哥也不含糊,笑了笑说道:“去草原是今年的事情,开春的时候儿子所在的山字营随着镇海侯去了草原。”
“你们是去打仗?”老爹声音有些颤抖,显然他到现在都还在为赵哥去打仗而担心。
赵哥坦然的点了点头。
赵老爹想要继续问赵哥打仗危不危险,可是又忽然回过神来,他这问的是一句废话。自古以来,这打仗就没有不危险的。而且既然儿子都活着站在自己面前,再大的危险儿子也趟过去了。
就在显然冷场的时候,小女孩柔嫩的食指在赵哥背上的盾牌边缘摸了一下,刺骨的寒意让她情不自禁的一缩。
怯生生的问道:“大伯,你背的这是锅吗?”
赵哥笑着将盾牌给解了下来,拿在手上翻过来,解释道:“这不是锅,这是精钢所造的盾牌。当然,你非要说它是锅也没错,因为大伯也时常拿它来煮东西。”
“什么?这东西是精钢?”赵哥弟弟满脸的惊讶。要知道精钢的价格可是不菲,以前一把夹着精钢锻造出来的长刀,就能够卖上二十贯。虽然现在长刀的价格下降的厉害,但是这个盾牌这么大,如果全部都是精钢所造的话,那价格肯定会高的惊人。
至少,他将这家里的东西全卖了,也未必买得起。
赵哥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将钢盾递给弟弟。弟弟好奇的接过钢盾,入手沉重,他猜的没错,这可比一把长刀要重多了。屈指在钢盾边缘猛力一弹,清脆悦耳的颤音顿时弥漫开来。
“好盾,好盾,大哥你可要收好。”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再也不敢拿在手上,连忙想要还给赵哥。
“给我做什么?你先放着吧,以后我用它的机会少得很,也没有必要背着它了。”赵哥挥手将递过来的钢盾给挡了回去。
弟弟面面相觑,侧头看了一眼老爹,见老爹微微点头,他才将钢盾放到身边。
小丫头见到钢盾被她爹收走,想要过去看看,却被她爹一个眼神给吓住在原地。嘟囔着嘴,有些不高兴的回头,朝着大伯看去,又被她看到大伯身上的另外一件东西。
小手指再次伸了出来,朝着赵哥要上的牛皮匣子戳了戳,奶声奶气的问道:“大伯,这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