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路兵马浩浩荡荡,基本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便朝着楚国国都的方向合围而去。直到有人仓惶的奔逃至长沙城内报信,守城的士卒却已惊觉发现,已有大批魏军出现在视野之内。
行进时衣甲铿锵声连成一片,绵长嘹亮的号角声接连响起,大队大队的马步军士在所部上官的号令下向前涌去, 形成一大片钢铁怒涛朝着城郭的方向迫近,天地间一片萧杀楚军将官士卒尽皆色变,规模甚大的魏军兵马,竟然畅行无阻的已经抵至城前!
长沙城登时乱成了一锅粥,把守城关的士兵惊呼奔走,魏军已兵临城下的消息蔓延开来, 城内各处官署府邸也是一片鸡飞狗跳而位于长沙内城左近右丞相官邸, 楚国元勋许德勋端坐在正首,神情十分淡定, 似乎也早就料到魏朝大军或早或晚,也必然会再度杀回来。
许德勋之子许可琼站在一旁,上次魏楚交战时他便已被自己的父亲点醒,所以面色也甚是从容。隐隐听见外面纷乱吵杂声传入耳中,许可琼把身子微微前探,便说道:
“父亲,看来我们也该准备去迎魏军入城了”
许德勋这个于正史中便预言楚国恐怕将因诸子争位夺嫡而覆亡的丞相点了点头,又喟声叹道:
“该来的终究来了马希范违背故主的遗命,已经开了这个坏头,楚国就算继续苟全下去,相处之地也全然不似先前那般民心和顺、时局稳定。以后兄弟反目,自相残杀,恐怕马家其余宗室子大多也都会不得善终。
社稷不过传了父子两代, 便要被魏朝覆灭即便我辜负了故主,可以后国主之位再也没得争了, 他的子嗣起码也不会身陷同室操戈的内乱当中。如此看来, 无权既无灾,故主其他的子嗣骨血,以后应该也能谋个安稳的生计吧”
长沙城东门的吊桥发出吱嘎嘎的响动声,被缓缓的发落在护城河上,千斤闸门已被拉拽起来,城门也慢慢打开。聚集成阵的魏军铁骑,便即刻驱使坐骑驶过吊桥,隆隆马蹄踏在青砖铺就的路面上,如雷蹄声也显得格外激荡。
本来把守城关的楚国将兵,却已按军中顶梁柱许德勋的指示纷纷放下兵器,眼瞧着魏军畅通无阻的开拨入城也有不少好看热闹的百姓聚集于长街两侧,打量着那一队队甲仗整齐、刀枪林立的魏军兵马,虽然其中也难免有些人,被那些久经杀阵的军士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势威所慑,可是魏军虽然来势汹汹,却也并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便轻易的进入长沙城内这也让一些百姓意识到这次他们免受兵灾战祸波及,可是头顶上的这片天,应该很快就要变了。
非但众多军民目视魏军入城, 没有任何人打算抵抗,长沙府内的文官武将, 基本上也都敞开自家府宅大门,都好像等候接受检阅一般恭候在门口,若是望见魏军兵马经过,按后世的语境,就等着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了
毕竟马希范违背他父亲遗训,最早引发马氏宗室内斗。在他篡位之后,除了与其同母所处的马希广,对于其他亲兄弟也都如同防贼一般监视提防已然不得人心,即便还有少数楚国旧臣忧心于社稷已有将亡之危,仍然苦口婆心的上书马希范切不可继续败坏他老子马殷的家底,却也只有被排挤打压的份。
先前便有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官居楚国仆射的拓跋恒,劝谏马希范长于深宫之中,不知民间疾苦,终日强征敛财、贪图享乐,以致使本来殷富的楚国财政艰难,府库空虚。百姓生计困穷,却还要不断加重赋敛。
而我邦虽奉魏帝为主,也难保不会被魏朝伺机讨伐。足寒伤心、民怨伤国,殿下理当减劳免役,去除一切不必要的开支,否则招致祸败,也必会为四方所耻笑(大意与正史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三相近)。
穷奢极欲的马希范当然不会听进去正言直谏,拓跋恒遂痛心疾首的有言“王逞欲而愎谏,吾见其千口飘零无日矣”结果马希范勃然大怒,下诏终身不会面见这个楚国勋臣;
另有湘阴隐士作诗讥讽楚国早不复当年治政,便被拘捕囚禁;天策副都军使上书恳切劝谏,也被马希范罢黜官职、削除爵位时日一久,除了一些如许德勋那般冷眼旁观,实则早已对马希范心灰意冷的勋臣宿将,围绕在楚国国主身边的,也尽是善于迎合上意,可是一有危难时便会立刻投降的谄媚之徒。
更何况,马希范先前是因仰仗魏朝,方才能够顺利篡权夺位,楚国众臣只得奉其为主,也多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却是魏朝翻脸要将马希范推翻下台,长沙府内文臣武将,还有谁会为对他尽忠竭力?
所以接管长沙府进程的顺利,甚至还要出乎魏朝先头部队的意料之外几拨兵马沿着长街一路畅行,而朝着内城的方向进行过去,也发现大门早已敞开,看来把守宫禁的宿卫将官,听闻魏军已经临近内城的消息,也立刻选择改换阵营,以迎候王师了
至于马希范本人,则痴痴的怔然矗立,他惊闻魏军抵至长沙城下的消息,便已骇得六神无主然而过后不久,当马希范听闻把守城关的守兵,也已打开城门,接迎魏朝兵马入城的消息之后,更如晴天忽然降下一道霹雳打在身上,当即劈得他三魂悠悠、七魄荡荡,虽然身上裹着明黄色的龙袍,可马希范面色一片惨白,看起来已与孤魂野鬼没有什么分别。
而就在马希范面前,一条由沉香木雕刻,用金宝为饰物,长十多丈的龙形雕塑缠绕盘旋在高耸的梁柱上由他大兴土木,强征役工建造的九龙殿,如今方才有一根完工,还要再打造七根,再加上他这个自谓的“真龙”,方才能彰显出其极度奢华的气派然而如今大殿内空荡荡的,马希范忽然感到太过阴冷,不由的把龙袍裹得更紧,身子却仍止不住的颤抖着
在马希范的身后,也有几名侍妾、舞伎、宫女一个个也俱是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有的人禁不住畏惧嘤嘤哭泣,毕竟她们这些被大肆征召入宫的女子,终究是要以马希范这个楚国国主为靠山可是如果这座靠山轰然崩塌,她们又将何去何从?
马希范仍是发呆望着眼前的龙柱,默然半晌,忽然厉声咆哮,也骇得他身后的侍妾宫娥更是花容失色:
“不可能!我还是楚国的王!李天衢,你实在太过贪心,我都已甘愿对你俯首称臣,你却仍要来侵夺我的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