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宝森闻言暗叫不妙,对他而言,若查出那毒药的来历才是万事皆休!
他方才听母亲说了昨儿的事情,这才想起世上还有验尸的手段,如今早没了攀诬薛家的心思,巴不得事情就此了账。
想劝说父亲干脆写下认罪书算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便求助的偷眼看向了母亲。
因得了焦顺口授机宜,梅夫人肚里头有货,自然不似先前那般慌乱,直接肃然道“老爷,这认罪书我来写——若薛家得了把柄食言而肥,便由我出面顶罪!”
“这、这……那就委屈你了。”
见妻子这时候挺身而出,扛下了这要命的罪名,梅广颜一时感动的无以复加,心道怪不得都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呢!
…………
文华殿。
贾雨村提心吊胆的在东华门外递了牌子,倒是很快就在文华殿见到了皇帝。
但他山呼万岁之后,却迟迟不见皇帝开口回应,只隐约感觉到那御案后面传来古怪的探究视线,似乎是要把他的心肝脾肺肾统统看穿一般。
贾雨村越发胆颤,正再次拼命回忆,自己究竟是因何触怒了皇帝时,就听皇帝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这一句话,倒是让贾雨村镇定了不少,心道若是皇帝要大发雷霆,也没必要专门遣散内侍。
难道说……
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要交代自己去办?
这样一想,贾雨村又开始亢奋的战栗起来,在他看来,焦顺虽有些本事,但自己溜须拍马的水平却还要高出一筹,若能借机获得皇帝的宠信,未必不能将那焦顺取而代之……
呸~
什么取而代之,自己可是堂堂翰林出身,一旦得了皇帝赏识,论前程又岂是焦某人能比的?
然而就在他越想越是热血沸腾之际,忽听皇帝阴阳怪气的问“朕怎么不知道,你这顺天府还兼了龟公的差事?”
话音未落,贾雨村脑袋里就‘嗡’的一声炸了营。
甭问,皇帝说的肯定是昨晚上的事情!
可昨天的事情也就只有自己、薛蝌、以及焦顺和梅夫人知道,又怎么会……
难道说,那焦畅卿竟连这样的事情都禀给了皇帝?!
有一瞬间,贾雨村几乎怀疑焦顺是个脑袋烧坏了,再不就是缺心眼儿!
但等他渐渐恢复了一些冷静之后,却登时明白了焦顺这么做的用意。
皇帝之所以看重焦顺,又不是喜欢他的道德文章,而是看重他在工部的种种革新之举,类似这样德行有亏的小把柄,非但无损皇帝对他的宠信,反而会让皇帝觉得他容易掌握,且忠心耿耿侍君至诚。
好个焦畅卿!
自己还没趁机捏他的短处呢,倒竟就被他给卖了!
贾雨村直恨的牙痒痒,饶是他老奸巨猾,此时也不知该如何以对,一时直急的汗流浃背。
“怎么?”
隆源帝微微提高了声量“你不承认?”
“臣、臣不敢!”
贾雨村以头抢地,惶恐的强辩道“臣是、是担心事情闹大,反倒横生枝节,所以才、才……”
“如此说来,朕是不是还要夸你一声老成持重?”
“臣不敢、臣不敢!”
“哼~梅家老太太尸骨未寒,你便在灵前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也真亏你做得出来!”
“臣、臣有罪、臣有罪!”
贾雨村额头上的汗水,甚至已经淌到了眼睛里,他却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只不住叩首,将那青石板撞的砰砰砰作响。
“哼~也亏得焦顺还有些操守,并不肯落井下石,否则……”隆源帝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梅家也是自作自受,打那老太太起就上梁不正下梁歪。”
贾雨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但心下却不禁升起了一线希望。
“罢了。”
这时又听皇帝道“这回权且记下,若是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臣谢主隆恩、臣谢主隆恩!”
贾雨村慌忙跪拜,同时心里也明白,自己往后再没有左右逢源的资格,只能跟着皇帝、跟着焦顺一条道跑到黑,否则皇帝肯定就要翻旧账了。
与此同时。
隆源帝居高临下,看着浑身上下仿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贾雨村,也不由露出了得意之色,心道焦畅卿果然是自己的福将,兵不血刃便拿下了这奸猾老吏。
就是操守上还差了些,竟真就在灵堂上把那梅夫人给……
不过他能把自己的恶行,原原本本老老实实的上奏,也算是大节无亏。
何况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又那里能耐得住这样刺激的诱惑?
别说是他,就连自己都……
咳~
凭他借机拿捏住了这贾雨村的把柄,也就算是功过相抵了。
何况还顺带帮自己想到了一个解决难题的办法,自己替他遮掩几句,也算是题中应有之义。
想到这里,皇帝又开口道“朕听说,你和忠顺王叔私下里有些交情?”
“这……臣、臣是、臣只是……”
这该死的焦顺!
自己那天虽然是坑了他,但也帮着打圆场了,他怎么竟连这事儿也捅到了宫里?!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皇帝见他支支吾吾答不出来,便自顾自铺派道“你既然与忠顺王叔有旧,那近来南安王府与忠顺王府的纠纷,朕就交给你来处置了——记得务必要让太上皇满意!”
说着,也不等贾雨村回应,便摆摆手道“你且退下吧。”
贾雨村虽知道这事儿难办,可事到如今又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能深施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他走之后,皇帝又不自觉地拿起了焦顺的‘请罪折子’,焦某人的文笔一向不咋样,但描绘昨天晚上和梅夫人的事情时,却竟写的颇为传神,看的皇帝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不过……
这焦顺也不全然实诚,只这将近一个时辰的描述,就极尽夸大之能事,都是人生肉长的,怎么可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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