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心夭还以为她会从娃娃做起,没想到直接就被扔上来了,这一趟来的本就是意料之外,无所事事也是合情合理。
她本是由执念而生,这执念大多都集齐了世间的爱别离,求不得,在悔恨与遗憾之中诞生的物什,又有哪个是品德周全的良善之辈,不过是以刀口舔血,风雨飘摇为常事罢了。
好在心夭为人之前,在乱葬岗摸爬滚打,也听了几个新去报道的鬼的悲惨一生,也算是汲取了些做人的经验。
她自诩阅历丰富,为了能填饱肚子,鸡鸣狗盗之事也做了不少,烧杀抢掠还差两个字就占了个整,吃喝嫖赌也做个齐全,最是潇洒恣意,可如今她身侧跟了个奶娃娃,总不能让他跟着她连饭都吃不饱还居无定所吧。
心夭一时间有些懊恼她往日招猫逗狗不做正经事,应当跟那个络腮胡子的大鬼好好学一学如何做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她咬了咬自己的唇畔,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带着仲子逾回乱葬岗一趟,重操旧业继续当她的乱葬岗一霸,要不抢几样陪葬品出来也是好的。
仲子逾在她身侧牵着她的手乖巧的跟在身后,一路走过来都不曾说几句话,脖子上带着慕成悦赠与他的玉佩,愈发显得他的小脸瓷白,活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小仙童,只是这小仙童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肌肤青紫交加,倒对不住他这么好的皮相了。
“仲子逾,你可怕鬼,你若是不怕,我带你去一个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那里四季阴凉,无这讨人恼的暑气,也无这吱哇惨叫的蝉鸣。”
心夭敲定了小算盘,她好像都看到在乱葬岗称王称霸的日子了,她占个好地头,给仲子逾磊一个大房子,拿着抢来的细软过日,两手一甩,待到仲子逾长大了便消除他的执念,岂不美哉快哉?
“那是何地?”
仲子逾在她身侧默默将她的手抓的更紧了一些,他从小三子的嘴里听说过,鬼一般都长得青面獠牙呲牙咧嘴,十分魁梧,专吃他这种长得好看的孩童,还有一种鬼,生的是十分好看,姿色过人,不是寻常女子可比,他娘告诉他,那是会吸魂夺魄的女妖精。
“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姐姐出生的地方,那就是她的家,往后也是他的家,姐姐去哪,他便跟着就是了,哪怕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他也不怕。
他们若是想要下山,必经一条通往山下小镇的山路,偏这山路歪歪斜斜难走至极,路上尽是一些搁脚的顽石,心夭绣着双生花的红色绣鞋鞋底都要磨破了,一抽一抽的生疼,她忽想到什么,顿足垂眸像仲子逾脚上看过去,仲子逾的青布鞋面早已沾染了血污,青色掺杂着殷红倒显出几分褐色。
“痛就出声,在我这无需忍着。”
心夭俯下身抱起才及她腰际的仲子逾,鞋面都被浸湿了,脚上定磨出许多伤口,偏这小娃娃一声不吭,还一步不落,究竟是受了多少苦难,才能对痛楚隐忍不发。
仲子逾忽觉自己脱离了地面,落入一个温暖还带有香气的怀抱里,这香气像是邻家给孩子炖的鸡汤,还像是妇人身上的皂荚,他从未闻过如此好闻的味道,不禁搂紧了心夭的脖颈。
“姐姐,你是我娘吗?”
两边树上结了些许果子,黄澄澄的十分讨喜,心夭打量着四周,心想要不要放下仲子逾摘下两个来,给怀里这个瘦的骨骼分明的小人儿填一填肚子,却听见他如此傻气的话,到底是年纪小了些,说的话倒也极为有趣。
心夭抱紧仲子逾借力跃到树梢,示意他伸出手去够那几颗果子,在他摘果期间摇摇头说:“不是,你是我娘。”
仲子逾闻言一滞,刚刚费力摘的几个果子尽数咕噜噜的滚到地上,有一个碰在石头上磕破了表皮,露出里面还散发着香甜的果肉。
“你瞧,都摔破了。”
心夭带着仲子逾从树上跳下来,果香诱人,她猴急的捡起那个伤痕累累的果子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后,一点也不嫌脏的送入自己口中,这个果子看起来小小一颗,并不起眼,实则汁甜肉脆,余味无穷,心夭放下仲子逾把其余的果子一股脑塞进他怀里。
“对不起,姐姐,若不是我,你也不用吃这坏果子了。”
仲子逾低垂着头,姐姐放下他了,姐姐生气了,姐姐会不要他吗,思及此,他的眼里蕴藏了一层水汽,他的眼睛本就纯澈,如今含了泪更显得他盈盈秋水,眉目如画。
心夭听他说完迟迟没有动作,直到仲子逾的泪珠子滑落他玉刻一样的脸蛋落在衣襟上时,心夭才三口化两口的把果子塞到嘴里蹲下身与他平视。
“仲子逾,你记住,日后无需与旁人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你是我心夭身侧的人,凡夫俗子对尔来说皆是草芥,这世间无甚比你己身重要,万事随心,何来谁对谁错。”
我乱葬岗一霸养出来的哪里能跟别人服软,心夭心里如是想着,她伸手拭去仲子逾脸上的泪水,借着手上的湿意擦了擦他手上的果子说:“我即领了你,便不会弃你,你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