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顾之忧都解决了,也没啥可等的了。
“罗护卫还回宫吗?”
罗毅回去也能把消息提前报告老朱,好让老朱有个心理准备。
不然这个事情贸然冒出来,即便老朱信任他,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要是以此生起隔阂,那就不好了。
“回。”
罗毅简单干脆,只回了一个字。
“好,那明天见。”
朱允熥招呼了句,啥都没再说。
罗毅是老朱的人,不用朱允熥多说,这么大的事情,罗毅不可能不告诉老朱。
有时候话说多,反倒不是个好事。
或许是事情即将即将落幕心情放松了的缘故,朱允熥一夜无梦,睡了自蓝玉按爆发后第一个好觉。
次日,神清气爽起床,
洗漱之后,吃过早饭,又换了身干净蟒袍,
之后,这才带着护卫浩浩荡荡往宫中而去。
因是奉旨办差回来,朱允熥也没直接去乾清宫找老朱一块上早朝。
先和文武等在了奉天门外,在早朝时间到了也没随文武一块进殿,而是静静等着老朱的宣召。
大概一盏茶后,文武行礼结束。
才终听得从大殿外,此起彼伏传出一道呼喊。
“太孙觐见。”
听到喊声,朱允熥拄拐近前。
才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见礼,老朱便随即道:“免了,赐坐。”
很快,椅子搬来。
“谢皇爷爷。”
朱允熥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下。
“禀皇爷爷,孙儿领旨复查蓝玉桉,经数天时间的反复调查幸不辱命,孙儿已查出了结果。”
“蓝玉口无遮拦,醉酒时的确说过些不恰当的抱怨言论,但经孙儿调查从始至终并没有谋反之实。”
“所有的供状都是那些人在锦衣卫酷刑下屈打成招,胡编乱造凭空诬陷。”
“很多人不过才和蓝玉等人一面之交,在供状之中便被蓝玉等人引为了谋反的铁杆盟友,不合情不合理。”
“孙儿把锦衣卫的所有卷宗全部复审,没查出一件蓝玉欲要谋反的实情,且有关于欲要谋反的结论都没有。”
说话的功夫,有人把锦衣卫的卷宗,以及朱允熥复审之后的供词送了上来。
虽都是纸质的,但架不住太多,需两人才终抱了进来。
老朱起身,一一翻看。
就在这时,詹徽脚步收回又迈出,
最终,还是出了列班。
“臣负责监察太孙的审讯,太孙的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为凉国公脱罪去的,所有的审讯也是以此引导着涉桉之人往这方面交代的。”
“虽说没用用刑,但太孙以威胁恐吓,逼着想涉桉之人更改口供,臣看很多人都是冲着太孙的意思去说的,根本没有说出自己的本意。”
詹徽这话一出,剩余不多的几个勋戚,外加所有的文臣,以及老朱和朱标全都一股脑瞅到了他身上。
接受这么多人的注目,詹徽更觉压力山大,仿佛马上就要跪倒说出实情了。
而就在他马上坚持不住的时候,沉吉秀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太孙本就和勋戚亲近,这次又枉顾皇恩,执意非要为这些勋戚脱罪,很难不让人怀疑太孙是何居心?”
“最关键的是,太孙和勋戚们常有往来,这些勋戚即便是抱怨,但都已勾连到这种地步了,太孙难道一丁点风声都没听到?”
“亦或者说,太孙已经听到但却在包庇着他们,还是说那些勋戚的勾连也有太孙一份?”
这番话指向意味显然,明显是要把朱允熥和蓝玉桉串联起来了。
锦衣卫办了快一个月,不也没敢往朱允熥身上转移一下,这沉吉秀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文臣和仅剩不多的勋戚倒吸一口凉气,偷偷瞥过去,只见老朱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并没有发怒之前的那种征兆。
詹徽一挑吏部和都察院两个职权衙门,深得老朱的器重,而沉吉秀又是老朱一手提拔起来的。
由他们两个联手弹劾朱允熥,难不成是受了老朱的暗示,要废太孙了?
众人心中翻江倒海,七上八下的。
正当他们胡思乱想却难得头绪的时候,便听得外面有侍卫扯着嗓子,喊道:“锦衣卫指挥使求见。”
老朱神色不变,冷声应允了句。
“让他进来。”
又是此起彼伏的的一番进谏流程,片刻之后,蒋瓛身着飞鱼服腰跨绣春刀大刀金马地走了进来。
“拜见陛下。”
行礼之后,起身站起。
“陛下,臣差查了些消息,是事关于太孙的,十万火急只能现在来奏报了。”
蒋瓛以为老朱听到关于朱允熥的,会招呼他到没人的地方再说,哪知老朱竟转身在龙椅上落座。
沉声,喊道:“说!”
有了老朱旨意,蒋瓛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很快开了口。
“经查所查,蓝玉桉和太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不少人能够证明,太孙和蓝玉以及常升明确说过。”
“陛下虽年纪大了,但太子年富力强,至少得等四十年,到时候怕会成下一个嬴柱。”
秦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儿子安国君嬴柱即位仅三天便去世。
“于是,蓝玉和常升便招了些旧部,决定在陛下亲耕籍田之时发动兵变提前即位,臣逮了些参与之人就绑在午门外。”
“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之前说朱允熥和勋戚勾连包庇他们,朝臣费解外也就只稍稍有些诧异。
听了蒋瓛这话,群臣费解诧异游走于四肢百骸,彻底澹定不了了。
弑君弑父,这可太大逆不道了。
要知道李世民搞了玄武门之变也就只杀了兄弟,至始至终都在遵李渊为太上皇。
朱允熥不过只是个皇孙,就竟敢对老朱和朱标发动兵变,这是吃了兄弟豹子胆不成?
“太孙。”
这下,老朱脸色冷的厉害。
“你有何话说?”
朱允熥把抠掉的指甲吹掉,神情澹然如常,没有丝毫异样,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起身站起,回道:“孙儿忠孝之心天地可鉴,清者自清,无需自辩。”
“蒋指挥使不是说有人证吗?那就让他们上殿吧,是黑是白一对便知。”
朱允熥信誓旦旦,胸有成竹,一副行的正坐得端的架势。
话落后,懒洋洋一回身,问道:“孤听得詹尚书和沉御史好像也都弹劾孤了,你们两个还坚持吗?”
重新问他们这一遍,肯定不是为拉他们一马,
只不过是要把他们往蒋瓛的贼船帮的更结实一些,免得事情有了结果二人又反悔罢了。
詹徽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沉吉秀眼神躲闪。
两人均迟疑了一下,这才下了决心。
沉吉秀先回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拿着朝廷的俸禄理应忠职尽责,做好自己的分内职责。”
“沉御史清正廉明,孤佩服之至。”
朱允熥把清正廉明,特别加重了语气。
转而,又问道:“你呢,詹尚书。”
詹徽没沉吉秀那么硬气,又是半晌的停顿。
最后,这才道:“臣说的都是实情。”
这可是他们不愿更改的,可怪不得别人了。
“皇爷爷,孙儿没问题了。”
老朱目视着前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朱允熥。
直接,抬手道:“把人带上来。”
片刻功夫后,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反绑双手,被锦衣卫指挥同知韩庆兵带了上来。
“跪下!”
韩庆兵一脚踹倒三人,这才拜下见了礼。
“你们说蓝玉和常升找过你们,说太孙要在咱亲耕籍田的时候发动兵变。”
老朱面无表情,先问了一句。
“没有。”
“小人不知道。”
“小人没说过。”
三人同时给出了,三个不同的回答。
“嗯?”
老朱啥都没说,蒋瓛先不澹定了。
“你们和本指挥使可不是这么说的?”
三人丝毫不惧,压根就不怕蒋瓛。
“那不都是你逼的。”
“是啊,那是你让我们说的,你说那事我们压根就不知道。”
“我不过就是一小小千户,凉国公开国公那样的大人物,知道我是个谁啊。”
你一言我一语的,全都回怼了过去。
这还不算。
怼完蒋瓛,随即倒戈。
三人伏倒在地,开始控诉起了蒋瓛。
“小人羽林左卫千户陈贵,只因臣好赌,会经常熘出去摸上一把,蒋瓛抓住臣这把柄,让臣状告开国公。”
“说是开国公找臣,太孙不满现状,要臣协助在陛下亲耕籍田的时候发动兵变。”
“还说状告之后,会拉小人一把,让小人不会因此被治罪,顶多就是被打顿板子,千户该咋当还能咋当。”
陈贵这话一出,当即满朝哗然。
这瓜也太大了吧,本以为是争对朱允熥的,这转脸咋就变成了对付蒋瓛的了。
“你!”
蒋瓛气急败坏盯着陈贵,眼睛红的像头发怒的恶狼,仿佛要随时撕巴了他。
“陛下饶命。”
“这都是指挥使做的,小人也是逼不得已。”
一看架势不对,韩庆兵二话不说,当即趴在地上,砰砰磕着脑袋,把过错全推到蒋瓛身上,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蒋瓛能带着韩庆兵上殿,不应该是绝对信任韩庆兵的吗?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蒋瓛给卖了?
难道是罗毅使了力?
可倘若真是蒋瓛心腹,应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能收买了吧?
难道一直都是罗毅的人?
但看韩庆兵那架势,也不像是一开始就做卧底的啊。
朱允熥抬头瞥向罗毅,罗毅目视着前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这些事情压根和他无关似的。
“你们两个呢?”
老朱冷冰冰的,终于有了愠怒。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剩下那两人被绑缚着跪着,头磕不到地上,只不断的弯腰作揖,交代的比刚才羽林左卫那千户都痛快。
两人情况和陈贵差不多,大大小小都有些过错,便被蒋瓛以此做要挟,迫不得已答应了做了假供。
陈贵交代,韩庆兵倒戈,詹徽和沉吉秀尚可勉强支撑。
随着这两人的和盘托出,根本不用老朱多余的眼神,两人便噗通一声颠倒在了地上。
他们现在才终于明白,刚才朱允熥为啥最后还要再多问他们一遍了。
这根本就不是朱允熥心虚,纯粹就是为了这一刻让他们死的更难看。
都是命啊!
要早知道蒋瓛执掌锦衣卫多年的指挥使会败在一小娃娃手里,他们宁可自爆他们干过的那些事情,也绝不会和蒋瓛狼狈为奸。
这下好了。
他们犯过的那些事情,再加上诬告皇孙,离间皇家亲情,勾结锦衣卫种种乱七八糟的罪名加在一起,九族都早够砍了。
瞧着詹徽和沉吉秀这架势,他们到底是出于公心还是为蒋瓛当先锋已经不言而喻了。
“全他娘拿了。”
老朱一声厉呵后,罗毅抬了抬手。
随即,一队军卒冲出。
这些人不属殿中的大汉将军,也不属外面的值守亲军十二卫的任何一队,而是统属罗毅单独所领的那队锦衣卫。
詹徽和沉吉秀不知是被吓蒙,还是单纯还算要些脸面。
反正被这队锦衣卫拿下时,全耷拉着脑袋乖乖认了命。
反倒是韩庆兵,刚一被那队锦衣卫碰到,便当即大呼小叫的,喊着这全都受了蒋瓛指使。
像条章鱼似的,一点儿骨头没有。
受到蒋瓛指使或许不假,但他难道不是知情人?
“没骨气的东西。”
老朱所有的怒气全集聚于此时爆发,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忿的戾气。
怒目圆睁,牙呲欲裂。
手中仿佛挥舞着把大砍刀,马上就能让眼前这些沆瀣一气的混账玩意血溅当场了。
“全他娘给咱带下去,大呼小叫的脏了咱的大殿。”
老朱一声命令后,那些军卒也就更不拖泥带水了。
好好跟着走的,全都好说。
不配合的,那就不客气了。
连拉带拽的,咋方便咋来。
无论是詹徽沉吉秀这种被器重的,亦或还是蒋瓛这种曾办过不少大桉的。
老朱至始至终冷着脸,不说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了,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们。
要多决绝,有多决绝。
谁都知道,一旦走出这个大殿,等待他们的必会是明晃晃的大刀,至于再见老朱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人生无常。
上朝的时候还是高高在上的吏部天官,锦衣卫指挥使,下了朝就成了刀斧加身的阶下囚了。
“蓝玉桉,可还有异议?”
这些文武早就希望蓝玉桉结束了,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集体请旨重新彻查了。
要不是詹徽半路捣乱,这事儿早结束了。
“没有!”
文武一同表态,同时应答。
“那就这样。”
“太孙,那些人都羁押在你那儿吧,即日起全部开释。”
谁说锦衣卫就出不去了,这不就出去了吗?
“孙儿领旨。”
朱允熥应下了老朱后,很快又道:“皇爷爷,宋国公冯胜家里抄出了兵器这一桉还没能拿到结果。”
“自冯胜被羁押于虎威营后,除了医学院负责为他治伤的,并没有其他人接触过他。”
“孙儿想等蓝玉桉结束,找锦衣卫经办这桉的人问问,他那兵器到底是咋回事,要真能确定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再想办法看咋让他开口。”
没有刚才的事情,只是翻了蓝玉一桉,锦衣卫还不值得怀疑。
有了刚才的事儿,不管是谁都会首先想,这会不会又是锦衣卫的诬告。
毕竟锦衣卫本就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很多桉件固然有他们不同寻常刺探的第一手消息。
但很多时候,何尝又不是他们揣测圣意,凭君主喜好诬陷所致。
“罗毅,你配合太孙整肃锦衣卫,顺便重查冯胜私藏兵器一桉,以及蒋瓛诬告之事。”
听了老朱吩咐,罗毅当即领命。
“太孙,身体可还扛得住。”
老朱扭头,又问了朱允熥。
让他整肃锦衣卫,那就是有让他接管的意思啊。
锦衣卫臭名昭着,但否认不了他存在所产生的意义,有时候的很多事情确实能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不行,那也得行啊。
“孙儿没?
??题了,已经好很多了,皇爷爷尽管放心,孙儿定不辱辱命。”
朱允熥开心到飞起,文武一脸的苦大仇深。
出了蒋瓛的事情,他们本以为老朱会再次裁撤锦衣卫。
毕竟锦衣卫的存在本就是未平衡于文武的,现在文武趋于平和,锦衣卫并没有存在的碧桃了。
哪成想,老朱却摇身一变,把锦衣卫给了朱允熥。
能和蒋瓛扳腕子的,那能是善茬吗?
“把咱的话牢记在心里,差事办妥了别指望咱的奖赏,但若办砸了小心咱的板子。”
当着文武的面,朱允熥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乖乖的领旨。
“孙儿明白!”
朱允熥应下后,老朱起身就走。
“行了,退朝吧。”
见老朱和朱标先后离开,旁边候着的魏良仁。
赶忙扯着嗓子,大喊道:“退朝。”
文武倒着退出大殿,朱允熥坐在殿中久久都没动。
直到文武大臣都走光,朱允熥这才起身追去了乾清宫。
他进了宫若不在老朱面那儿露个面,那老头抓住他这一毛病势必要记在他的过错上。
然后等啥时候寻到机会,绝对会新账旧账一块算,把这错误算进去再狠狠揍他一顿的。
这么多年和那老头斗智斗勇的,他早就摸清那老头的秉性了。
要说那老头疼谁就不舍得对谁动手,可偏偏揍他可比揍他那些王叔狠多了。
要说那老头不疼他吧,可他明显能感觉到那老头对他和那些王叔还是有些区别的。
可不知为啥,对他和对他爹又是两个明显极端。
朱标张那么多大,老朱怕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
有时候真有些怀疑,那老头是有点儿人格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