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观为电灯撰写的文章登上了应天日版。
与此同时,富明实业所有店铺均亮起了电灯外,又单独开设出一家用以演示。
两相配合,一盏能亮一间屋子的电灯瞬间轰动起来。
等次日早朝,早就是人尽皆知了。
依老朱之意,朱允熥在朝臣行礼之后,便上了奏章提出成立电业所,暂独立于六部之外。
由朝廷运作管理,职大负责协同。
换句话说,职大受朝廷雇佣,拿朝廷的工资,但盈利归朝廷所有。
谁不知道,职大隶属朱允熥。
朱允熥这一鼓捣,朝臣不明白了。
当然,这些人主要还是没看明白,这东西将来所带来的后劲儿。
毕竟照现在看,这东西稀奇是稀奇些,但不跟水泥和玻璃差不多了。
之前弄水泥和玻璃的时候,也没见朱允熥把这两样的经营权给朝廷啊。
郁新想了大半天,终于道:“殿下,臣也买了份应天日报,上面说这东西要靠发电站发电的,建发电站耗费不小吧?”
这家伙不会以为他没钱了,所以才和朝廷搞合作的。
“耗费确实不小。”
“发电站外加线路铺设,就只用于应天府境内至少也得几十万两往上。”
一听这,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户部吃紧,凭空多出这么多,恐会周转不上。”
郁新二话不说,当即表示为难。
“不用户部掏钱,富明实业可先垫付,等发电站建成,盈了利再补上这个亏空就成了。”
不用朝廷拿钱,只挂朝廷个名,那搞这些干啥?
郁新顾不上往下想,当即表示道:“这样的话,臣没问题了,以朝廷运作必定能够更快更高效让这电灯造福于人,臣赞成殿下提议。”
郁新表态之后,其他众人也不急。
等了片刻,茹瑺先站出来,问道:“若像殿下所说光是啥发电站都得要数十万两,那用之于民后,百姓又是否能承担的起?”
丫的。
你是想问,你是否承担的起吧?
朱允熥莞尔一笑,回道:“电灯将来是要走进千家万户的,只要能吃得起饭必然就能点得起灯。”
这比喻够贴切。
在场这些人,哪个都不仅限温饱线。
“殿下大义。”
“臣昨天也看过那电灯了,亮如白昼,真的特别神奇,要能造福于万民肯定是好事,臣附议。”
一听这,茹瑺当即表态。
跟在茹瑺后面,其他文臣纷纷表态。
问都不问,全都附议。
武将自蓝玉桉后低调了很多,在那些文臣零零总总都表态后,这些人才终站了出来。
不用想,都是附议。
毕竟电业所不管是独立六部之外,亦或是统于一步所管,无论咋样都不会和他们牵扯上关系。
他们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事情,去拆台朱允熥的抬。
该表态的表过,剩下的虽没表态,却也没有提出意见。
老朱二话不说,当即道:“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黄观,电业所由你负责。”
黄观是职大的人,由他一肩全挑再合适不过了,省得交给不相干的人再来扯皮。
“臣遵旨!”
黄观听闻,站出领旨。
领了旨还没回去,夏元吉便站出来。
“陛下,臣愿协助黄侍郎处理电业所之事。”
请求提出,怕老朱不同意,又赶忙补充,道:“户部的差事臣可卸了,在电业所从头做起。”
夏元吉现在在户部任四川清吏司主事,正六品。
品阶虽然不高,那是正规职衔。
现在的电业所再咋划朝廷所管,多少也会有些上不了台面。
夏元吉放弃户部的官职,去一个小小电业所任职,总归是有些自降身份。
他的奏请提出,有人嘴角一斜有了几分鄙夷,有人甚至直接嗤笑一声。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夏元吉自甘堕落,甘愿往低处走,不是为巴结朱允熥,又是为了啥?
奏请之后,没人说话。
夏元吉只得得吧得,又继续道:“臣可以从头学起,认真了解电力相关的所有东西,肯定会协助黄侍郎处理好电业所的事务”
夏元吉喋喋不休的,朱允熥迟迟不说话。
电业所只不过挂了朝廷个名,真正的运作还得由朱允熥。
毕竟,朝廷也没个懂这方面的人。
朱允熥要不想让外人参与,老朱肯定不会勉强的。
因而,朱允熥不说话,老朱也不表态,
同意是不同意,拿不到明确结果,夏元吉只能接着往下。
夏元吉说的越多,殿中嗤笑声越多。
让你丫去巴结,这下玩砸了吧?
耳中充斥着这些,夏元吉做何感想不得而知,反正黄观是忍不住了。
他进户部有段时间了,夏元吉的能力和品行他还是清楚的。
让夏元吉进电业所,绝不失为一个大帮手。
“臣”
腿迈出,刚说一字。
朱允熥便开口了,道:“夏主事既有志于为我大明电力事业做一番功绩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说话的功夫,冲老朱拱了拱手。
“皇爷爷,既然这样不如就先让夏主事兼任电业所副所正吧,要是将来电业所事务实在太繁忙,再考虑是否卸任户部的差事。”
“另外,黄观是正三品任所正,夏元吉副所正就正六品了,相差实在大了些,不如给夏元吉提一下。”
“品级相差太多,办起事儿来也会掣肘很多,在一些事情上怕会有所不便。”
丫的,不是嘲笑夏元吉吗?
现在就让你们看看,到底谁是小丑。
自己不努力,还嘲讽别人努力,这样的人最是可恨了。
老朱知道朱允熥的意思,也很给朱允熥面子。
简单想了一下,随即沉声开口。
“可以,电业所事关国计民生,务必得办妥当了。”
“即日起,擢升夏元吉正四品,往后电业所副所正皆定正四品。”
一听这,和夏元吉同等官职的立马后悔了。
官场之上,向来是能升迁的像坐火箭似的升,升迁不了的,也许一辈子都动不了一下。
要早知道这样,他们早就奏请了,还能轮得着夏元吉?
不过,不管谁后悔,还是谁窃喜。
老朱也没再在这问题上多说,很快便进行到了下一项议题上。
该议的都议了,早朝全部结束。
朱允熥便领着黄观和夏元吉去了富明实业总部。
职大只负责研究,如何施行还得靠富明实业操作。
这东西好处甚大,早操作一日百姓就能早一日收益,大明也能早一日富强。
别人急不急不知道,反正他是挺着急的了。
既然准允夏元吉加入,肯定是信任他的。
见了徐行全,朱允熥也没避讳夏元吉,直接问道:“账上还有多少钱?”
徐行全负责这些,有多少钱他肯定得了然于心的。
听了朱允熥的问题,直接脱口而出,回道:“十三万两。”
少是不少,但发电站的项目一经开始,就会像是无底洞似的不断往进吸钱。
而只要开始,就绝不能轻易停。
资金充裕,是必须的。
“其他项目该停的先停了,该回笼的资金抓紧回笼,发电站的项目要以最快的时间提上日程。”
“另外,蒸汽纺纱机弄出来了吧,先把这个项目投产,以便迅速集纳资金。”
“陶瓷也必须得想办法支棱起来,要想让大明所有百姓都用上电,我们的缺口还很大,还得多想想办法。”
“以朝廷的财力根本没办法短时间内周转这些,只能靠我们自己想办法了,至于等着项目资金回笼,短时间之内肯定不行了。”
老朱自知道滥印宝钞的危害后,已经在听从朱允熥的意见加以改进了。
在不加印宝钞的前提下,老朱即便是想要帮朱允熥的忙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所以说,只能靠他自己想办法了。
商量妥资金的解决方式,朱允熥很快引导着提到了发电站建设的细节上。
往哪儿建,用多少人。
每一项掰开揉碎,仔细一步步敲定。
现在不把可能存在的问题商量妥了,等将来立项再碰到这些问题,那就得把所有的项目都停了,再回过头来重新商定。
要是确定前期真的存在失误,那还得再返工。
夏元吉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户部尚书,虽然刚刚接触,但在一些问题上却总能提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早饭没吃,中午啃了个馍,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四人才把这些问题商定。
发电站往哪儿建,从哪儿招募人手,招募来的人手每天付多少钱。
多长时间能完成第一期,第一期完成后,又能有多少人受益等等。
事无巨细,能商量的都商量了。
商量完这些后,朱允熥倒想招呼三人吃个饭,但三人比他都着急,根本顾不上吃饭,便忙着去准备了。
三人都不吃,他自己一人吃也没啥意思。
喝了杯茶润了润嗓子,很快也就起身回了宫。
乾清宫,老朱和朱标仍如往常那样,废寝忘食批阅着奏章。
老朱银发更多了些,背嵴也日渐句偻,一手捧着奏章,一手扶着叆叇,嘴中还不停地骂骂咧咧的。
“他娘的,写的跟些苍蝇似的,给人看的还是给鬼看的。”
“叽叽歪歪说了半天啥啊,显得你肚里有墨水咋地。”
“草包湖涂虫,这点小事还上道奏章,蠢死你得了。”
旁边,朱标坐的仍旧端正,对老朱骂骂咧咧的抱怨充耳不闻。
但却时不时的,还是会抬手捶捶腰,活动一下肩膀。
为了能给老朱留些空余时间歇息,朱标担负了绝大部分的工作量,为了保证今日事今日毕,几乎不敢有一丁点的懈怠。
门外驻足良久,朱允熥抬脚进门,先打了声招呼,也没用谁催促,便主动拿了些奏章坐回自己位。
见到这,老朱头都没抬,只斜睨了一眼,问道:“又干啥坏事了?”
这话说的。
好像他经常干坏事似的。
朱允熥咧嘴一笑,作势就要起身,问道:“那孙儿要不走?”
老朱像是个能受威胁的?
冲朱允熥眉目一眺,眼睛一瞪,道:“你试试。”
在老朱面前,朱允熥向来怂。
朱允熥赶紧正襟危坐,迅速翻开奏章,道:“孙儿又不傻,这是个能试的吗?”
威胁得逞后,老朱很自得。
神气一笑,牛哄哄道:“知道就好,咱是一天比一天老了,但揍你小子足够用。”
说起这,朱允熥就伤心了。
“皇爷爷,您能不能把注意事项给孙儿列个单子出来,孙儿也好严格恪守,省的老惹您老人家生气。”
有这东西在,等将来老朱再动手时,好歹有个理论的依据。
一听这,老朱抬头直勾勾盯着朱允熥瞅了半天。
随后,冷哼一声道:“咱吃过的盐比吃过的米都多,咱玩这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让咱给你定规矩,你是为了遵守去的吗?”
“告诉你,只要你还是咱孙子一天,咱想啥时候动手就啥时候动手,揍你还要理由吗?”
这还讲不讲理啊。
“这不是把孙儿当出气筒了吗?”
“那父亲还是您儿子呢,您咋不揍父亲去?”
朱允熥委屈巴巴的,一扭头把矛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咋就喜欢揍你。”
“咋地,你不服气?”
“去,取咱棍子来。”
这老老头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毛病,咋还越来越严重了。
他算是明白,和这老头就不能讲理。
“服了,服了。”
“孙儿哪能不服。”
“皇爷爷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孙儿一直都把皇爷爷当此生的学习榜样,又哪敢不服气皇爷爷。”
得吧得恭维了一大堆,是否把老朱哄开心了不知道,反正最后那棍子并没有真的取来。
“快批。”
“批完后,把咱的这些也批了。”
老朱伸了个懒腰站起,把刚才他口中一无是处的那些奏章,一股脑全推给了朱允熥。
朱允熥才在老朱跟前吃了亏,哪还敢再与老朱争辩。
当即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应道:“好,没问题,皇爷爷放心,孙儿指定认认真真的批,您就放心歇着吧。”
老朱话没多说,走出几步后。
又招呼了朱标,道:“把奏章给你儿子,你也缓缓吧。”
把自己的活儿丢给他也就算了,又把朱标的也扔给他,有这么使唤人的吗?
朱允熥可怜兮兮的瞅着朱标,希望朱标能帮着他分担一些。
哪知朱标压根像没看见他似的,莞尔微微一笑,当即爽快应道:“好啊。”
随即起身,移步一旁。
一边走,还一边道:“把孤的这些也都批了。”
之后,不等朱允熥应答,便和老朱坐在了不远处的软塌上,一块悠闲自得的品起了茶来。
啥人嘛!
朱允熥愤愤不平,憋了一肚子的火儿,但在老朱的压榨之下,也是敢怒不敢言。
只能把满腔火气化为力量,乖乖的把这些奏章处理好。
但有一个不小心出点啥差错,劳心劳力花的辛苦白费了不说,少不了还得再被揍一顿。
大概批了一个多时辰,距饭点还有段时间的时候,朱允熥肚子不受控制的响了起来。
早晨没顾上吃,中午只吃了两个干馍,不饿那才怪呢。
正与朱标喝茶下棋的老朱听到这,话没多说,只抬手招了魏良仁。
大概也就一炷香,魏良仁端着碗面条去而复返。
“御膳房煮了碗面,殿下先垫巴一下。”
“现在已经在开火准备晚饭了,待会儿就能开饭了。”
这又还不到晚饭时间,御膳房提前开饭,要不是老朱授意,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就知道这老头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嫌弃他,心里还是很疼他的。
“好嘞!”
朱允熥放下奏章,起身奔到老朱跟前。
从魏良仁手里接了面,拉了把椅子直接往上面一蹲。
一快子挑起半碗塞进嘴里,三两口咽下之后。
这才,道:“皇爷爷,父亲你们是不知道,黄观和夏元吉就像两牲口似的,商讨个问题,从下了早朝一直到半下午,中午饭都不吃。”
“他们不吃孙儿就只能陪着,其实孙儿一早就饿得不行了,早就扛不住了。”
这不过就是几句吐槽而已,黄观和夏元吉表现积极,朱允熥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三快子吃完一碗面,朱标招了招道:“坐下歇会儿吧,等吃了饭再批。”
下了朝,老朱和朱标批奏章了,朱允熥他又没闲着,也是该歇歇了。
“好!”
朱允熥点头回应,把碗丢给魏良仁,随之坐了下去。
“夏元吉如何?”
老朱夹着颗黑子瞅了半天,都没想好到底往哪儿落。
朱允熥和老朱对弈被老朱虐,但老朱到了朱标手里,那就一丁点胜算都没有。
朱允熥瞅了眼老朱渐败下风,已及及可危的棋局。
收回目光,回道:“是个人才!”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加以培养,日后是个户部尚书的好料。”
朱允熥话说完,老朱又瞅了大半天,这才终于落下了手里的黑子。
“你对他评价倒挺高。”
老朱冲着培养他而去,那他在老朱面前自然没必要藏着掖着,肯定是想到啥就说啥了。
“单轮自身能力肯定无从说起,毕竟能进了朝堂的那都不一般人。”
“但夏元吉肯埋头苦干,又肯专研新鲜之物,那些新式算数户部的人就只有夏元吉会和职大新考进的学生请教。”
“因而,不说整个户部,就是举朝上下,也就只有夏元吉是除职大学生之外掌握这些东西最好的了。”
“据黄观说,户部不管是否属他的事务,他都会认真负责的去完成,碰到集体的事情也会一肩挑头去完成。”
“今日早朝,夏元吉的表现皇爷爷也都看到了,凭皇爷爷辨人的眼光,夏元吉的表现还可以吧?”
朝中那么多人,要是没有些特殊本事的,又怎会被老朱记住。
老朱能提起夏元吉,说明他的表现,已经入了老朱的眼。
对于朱允熥的一番话,老朱不置可否,只是随手放下了棋子。
等老朱落棋,朱标从朱允熥这儿收回目光,夹起棋子正准备放的时候。
突然童孔一缩,脸色当即变了。
“爹,儿子咋输了?”
老朱摊摊手,瞅了眼朱标。
“你咋输了,咱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