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放心,孙儿一定解决好这个问题。”
老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总得也做些表态让老朱安心。
“你小子办事,咱放心。”
“陕西羌胡杂居,又有乱民,事儿办成与否不重要,给咱活着回来。”
“咱都这么大岁数了,不为你自己想也为咱想想,心疼心疼咱这老头子,万事小心别让咱白发人送黑发人,成不?”
话说到最后,老朱搂着朱允熥脖子,头顶着他脑袋,竟开始恳求了起来。
一向硬气的老朱,突然这么说话,朱允熥心头一软,鼻子一酸,没出息的掉下了金豆子。
“皇爷爷别担心,孙儿会保护好自己的。”
不应不行,应还不行。
朱允熥拍着胸脯保证,,老朱擦了擦朱允熥眼泪,又在他脸上拍了拍。
转身扭头,道:“咱还不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啥龙潭虎穴都敢去闯。”
“反正这次耿炳文和郭英是和你开一块出去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就让他们全家给你陪葬。”
“不想让他们因你而死,就给咱活着回来。”
这是说他的事儿呢,咋还牵扯上别人了。
对老朱这威胁,朱允熥无言以对了。
老朱也不等朱允熥说话,又道:“大军出征还需准备粮草等辎重,朝廷征派的大军要折在了区区义军手里那可就闹笑话了。”
“你也不用非得和耿炳文和郭英一块走,啥时候准备好了就啥时候走吧,你要能瓦解了那伙人就剩朝廷动兵了。”
谁说老朱不讲理,这不挺开明的吗?
朱允熥也不含湖,当即道:“那孙儿明天就走。”
这个事情越早解决越好,拖得时间越久越会让那伙义军规模壮大。
规模越壮大,自然越难平息,拖得越久朝廷被牵扯的精力自然也会越甚。
“那孙儿就先走了。”
“职大和富民实业的事情也需提前安排一下。”
虽说即便是没有他,也不至于出啥大乱子。
但他毕竟是负责人,本着责任二字,也该把他不在期间的一些规划叮嘱一下的。
“着个啥急,等见了耿炳文和郭英再走也不迟。”
“去,宣他二人进宫。”
老朱一声令下,罗毅去唤人。
罗毅行动迅速,咋都比魏良仁要快。
大概半个时辰后,耿炳文和郭英双双出现在了乾清宫。
二人没有武将的那种冒失,进来之后都先本本分分见了礼。
“陕西有份军情,你们两看一下。”
老朱火气发泄的差不多,再提起陕西军情的时候,已经心平气和了很多。
两人接过军情,凑在一块看过。
之后,由耿炳文把手中军情还回给了老朱。
都已经这么明显了,他们不可能猜不透老朱的意思。
文死谏武死战,对于武将来说没有一人不喜欢能上阵杀敌的,但两人至始至终都很澹然,完全没有即将被重用的兴奋。
“你二人领兵挂帅吧。”
两人都不说话,老朱先开了口。
“臣遵旨!”
听到老朱明确指令,二人这才起身站起。
“咱让你们出兵就是看在你二人稳重的份上,但也别稳重过了头。太孙代咱巡陕,以解决平乱前后的各种事宜,你二人要保护好太孙。”
有了老朱的开头,朱允熥随之说话。
“那就劳烦二位将军了。”
对朱允熥文臣都接受了,武将那就更没啥不满的了。
“应该的。”
朱允熥客气,两人起身回礼。
“孤要先行一步,两位将军准备好粮草辎重,也就加紧时间过去吧。”
一听这,两人愣了。
这都不一块行动,还咋保证安全?
朱允熥话落,许久没等来老朱说话。
不用问,这是老朱同意的。
既如此,与他们愿不愿还有用吗?
“臣明白!”
得到二人回复,朱允熥提出告辞。
“皇爷爷,那孙儿去准备了。”
这次,老朱没再多说,只摆了摆手便当作同意了。
“父亲,儿子走了。”
又和朱标打了声招呼,朱允熥便离开了乾清宫。
从乾清宫出来,朱允熥再次把黄观徐行全,这次又加了夏元吉喊到了一起。
先和他们对了些最近的计划,之后又给他们放了权,职大以及富明实业的所有项目均由他们定夺。
能解决的就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直接找朱标去帮忙。
反正,对职大和富明实业,老朱和朱标都是支持了,真要是有啥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们应该是会帮这个忙的。
敲定好这些,朱允熥便去了虎威营。
命于广勇先行一步,去打探当地的消息,命陈集领着剩下的人马上准备拔营。
就像是老朱说的那样,陕西的情况乱的很,有人趁着这种局面卡擦了他,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穿越这事儿可遇不可求,尤其还是穿越到这种身份,他可不想轻易就嗝屁了的。
不管咋说,这次的安保绝不能马虎。
现在属特殊情况,宫门是不能开启,但可以坐着篮子由城上的军卒吊上去。
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那些军卒的经验明显不足,朱允熥担心他们一个没抓稳把他摔成肉饼。
在安排好了虎威营的事情后,也就没着急当天晚上就回去,而是等次日开了城门,这才回去的。
刚一回宫,先去安排于实和孙前整理换洗的衣服。
他则去乾清宫和老朱和朱标告别。
老朱还是如昨晚那样反复叮嘱他要注意安全,话都被老朱给说了,朱标这次的话反倒有些少了。
时间紧迫,朱允熥也没多留,便直接离开了乾清宫。
从宫中出来,朱允熥直奔虎威营。
等过去的时候,虎威营所有军卒均已整装待发。
虎威营战场的实战经验是少了些,但这么多年跟着朱允熥见过的大场面也不少了。
对陕西一行众人就像吃饭喝水似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既如此,朱允熥也没再多说废话,凭空增添这些人的压力。
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出发。
一路又是船,又是马的,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终于到了陕西境内。
正是闹乱民最凶的时候,也需要朝廷的官军来安抚人心。
朱允熥第一次把一千护卫同时拉了出来,除了前方开路的,后方殿后的,还有左右两边策应的。
跟在朱允熥身边的,至少得有百人之多。
被虎威营护在中间,仍能看到有些皲裂的大地上零零星星长着些长势不咋好的庄稼。
一路上,还陆续可见些扶老携幼的灾民。
这些人蓬头垢面,双眼无神,像只行尸走肉一样,麻木的往前移动着双腿。
人已沦落至此,不造反还干啥?
朱允熥望着这些灾民,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坐在庙堂中,陪着老朱和朱标批奏章常常一批就是大半夜。
他们劳心劳力付出了那么多的辛苦,又何尝不是希望大明所有子民都能够安居乐业吗?
付出了那么多,还是有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为了填饱肚子甚至不惜举兵造反。
他突然有种疑问,做了那么多意义到底何在了。
人心永远不会满足,正如老朱一辈子都在致力于惩治贪官,但洪武朝的大贪巨贪仍然屡禁不止。
这问题就像母猪上树,太阳西升东落永远都不可能解决一样。
还比如这些灾民,好像不管他咋努力,总归还是会有填不饱肚子的灾民。
正想着,不远处一妇人毫无征兆的一头栽倒在地。
拽着妇人衣服的一三四岁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啥,只会趴到妇人身上,一个劲儿的喊着娘。
旁边路来路往的灾民,或许是麻木不仁,或许是习以为常,别说过去帮这孩子一把,就是连个眼神都没往过去移。
跟在朱允熥身边的于实和孙前先要上前帮忙,但看朱允熥迟迟不开口,他们又不敢贸然出手。
等了片刻后,朱允熥这才叹了口气,抬脚走上了前。
人和人身份上再有区别,但总归都太渺小了,很难把每件事情都做的合了心意。
唯一所能做的,只能是立足于当下,尽可能做好自己所能看得见每件事情。
这孩子和这妇人,要是连他都不管的话,肯定很快就要没命了。
见朱允熥上前,于实和孙前很快跟上。
于实先试了妇人的鼻息,回道:“还有气,应该是饿晕了。”
“拿些吃的去。”
朱允熥开了口后,孙前很快拿来些大饼。
这东西容易保存,他们干粮带着也多就是这。
拿到饼后,孙前分了一半给那孩子,又和于实配合着,把剩下的大饼喂给了那妇人。
见到吃的东西,路来路过的的灾民纷纷停下脚步,就像饿狼捕食似的死死盯着孙前手里的大饼。
要不是朱允熥身边还跟着百军卒,这些人怕就直接动手抢了。
毕竟,人在饿急的时候,可是啥事都能干出来的。
“殿下,这”
孙前手中拿着大饼,被这些人盯得都发毛了。
“都给他们。”
朱允熥没再犹豫,大方下了命令。
灾民中不乏有不少人类似于那妇人,这些大饼于他只是充饥而已,于他们可就是救命了。
孙前取来剩下的大饼才刚打开,灾民们便直接一同而上抢了个精光。
抢到的人疯狂往嘴里送,不惜噎的双眼圆正也在所不惜。
没抢到的,则对那些抢到之人大打出手,哪怕是从这些人嘴里抠出来的,仍不管不顾的往自己嘴里塞。
朱允熥也曾出来救过几次灾了,像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怪不得,会弄出这么大规模的造反,陕西的情况怕远比想象当中的严重。
“先把人拉开。”
“再取些吃的来。”
再这么搞下去,人还没饿死,就得被打死了。
陈集领着虎威营军卒随即行动,很快就控制好了秩序。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这次换了虎威营军卒派发。
每人少半张饼,只限维持不饿死。
本就是行军途中,又能带多少粮食,这也就是快到汉中了,这才敢分些出来。
对于这些灾民救济归救济,但也得有威压才行。
一旦让他们觉着有机可乘,官军他们不会放在眼里。
正是虎威营军卒态度足够强硬,那些灾民没有拿到预料中的大饼,虽说心有不甘,但最后还是很快都散了。
在这些人散后不久,突然栽倒的妇人也才终于幽幽转醒。
得知是朱允熥救了她,挣扎着就要起来磕头道谢。
朱允熥阻拦了半天,那妇人最终还是招身边孩子代她磕了这个头。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在妇人歇了口气后,朱允熥这才问了句。
“不知道。”
妇人满脸苍然,摇了摇头。
“何方人氏?”
朱允熥又问,妇人沉沉回。
“沔县。”
一听这,朱允熥愣了。
“现在贼寇不都撤到巴山一带了吗?为何不回沔县去?”
朱允熥无意的一个问题,那妇人先是嘤嘤哭啼,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能回谁不想回。”
良久过后,妇人平缓了情绪,抹了把脸上的泪痕。
这才又说了起来,道:“沔县遭匪的时候,好多人都跑出来了,后来贼寇撤到马面山,众人就想着回去了。”
“哪知沔县城门紧闭,说是正在闹匪不确定这些人是否混进了贼寇,所以也就不能开城门。”
“众人在城外等了好几天,身上带出的干粮都吃光了,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另谋出路,有好多人没处可去,就去马面山投匪了。”
一听这,朱允熥只觉胸中一口怒气腾然而起。
他终于理解老朱为啥老是动怒了,碰到这样不作为的官员,确实让人平静不下来。
在京中的时候有老朱在前面顶着,那些官员再咋无为都不用他去处理,他自然能以平常心去看待。
当轮到需要自己处理时,那平常心真不是想保持就能保持的。
但凡这些官员能积极履责,又如何能让乱民的声势越聚越大。
“沔县,很好!”
朱允熥冷若冰霜,起身站了起来。
“你们随孤去沔县,孤倒要看看他们这城门到底能不能开。”
乱民驻扎的马面山就在沔县十几里外,宁羌卫尚不能敌,虎威营再咋英勇善战,怕都很难护朱允熥周全。
听朱允熥要去沔县,陈集赶忙阻拦,道:“殿下,为保安全起见,还是先按计划去汉中吧。”
朱允熥当然知道这,但一路上灾民这么多,怕是很多地方都和沔县的情况差不多。
若不及时处理了,等耿炳文的大军到了,还不知道演变成啥情况呢。
“孤都不敢去,百姓又如何敢回去?”
“传令下去,改道去沔县。”
朱允熥坚持不改,陈集只能传令。
几个时辰后,领着那妇人母子顺利站在了沔县城下。
守在上面的军卒远远见到由远及近渐渐靠近的黑压压人影,早就已经严阵以待了。
“太孙殿下在此,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陈集站在城下发大喊,上面守军瞪着眼往下瞅。
朱允熥换上了蟒袍,拿出了老朱给的如朕亲临金牌,冷声喊道:“孤不值得你们开城门,这个总有资格了吧?”
一见这,守军不澹定了。
蟒袍啥的能冒充,这玩意一时半会可冒充不来。
而且,即便有可能冒充,他们宁可冒着丢掉城池的风险,也不敢置这玩意置之不理的。
“开城门!”
守军头目下令了后,便掉头下了楼亲自迎接。
等朱允熥领着人到达城门口时,城楼上那守军头目也已经下了城楼。
“拜见太孙!”
朱允熥越过那头目抬脚就走。
“先关了城门。”
“找个人带孤去县衙。”
朱允熥不愿多说,那头目只能领命,挥手招呼了旁边一军卒执行。
在那军卒的带领下,片刻后便到了沔县县衙。
“开门!”
军卒上前,敲开了县衙紧闭的大门。
没等里面的衙役询问清缘由,朱允熥就抬脚上前推开那衙役,直接堂而皇之进了县衙。
县衙?
?格局基本都差不多,朱允熥也不用人再带领,便直奔后衙而去。
还没靠近,便听得女人的笑声,以及男人的推杯换盏之声。
朱允熥一脚踢开房门,主位搂着一女人的男子当即摔掉手中杯子。
“还懂不懂规矩!”
抬眼一瞧,见朱允熥一身蟒袍,咽了口唾沫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孙在此。”
于实和孙前一左一后跟在朱允熥身后,陈集领着虎威营军卒则已开始控制县衙了。
不用多说,在座众人便都跪了。
朱允熥走到那桌鸡鸭鱼肉前,抬手端起还没喝尽的酒杯瞅了瞅。
“沔县知县胡恒?”
坐主位那男子,头杵在地上点了点。
“下下官”
胡恒半天支不出声,朱允熥也不等了。
“你的百姓食不果腹,你却在这儿大快朵颐?”
“城外有多少你沔县百姓,为何不让他们进城?”
胡恒支吾了半天后,终于碰到了个能回的。
这下,底气足了很多。
“城外正闹乱民,恐有乱民裹挟其中,任由所有人进城,怕少不了要给乱民留下可乘之机。”
“”城中刚刚安定,下官也是担心再被乱民闯入,才下令紧闭城门的。”
理由充分,无可挑剔。
“这么说,你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朱允熥微微一笑,还有些善解人意。
“小官忠于职守,夙兴夜寐,无有一日敢于懈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证据昭然若揭,胡恒仍脸不红心不跳的,换上了一副清官的嘴脸。
“放你娘的狗臭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