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的方面朱允熥还算有悟性,唯有碰到下棋就实在太过拉跨。
这么长时间过去,并没太大进步。
不管相较于老朱还是朱标仍没有太大的胜算,老朱和朱标唯一一次没为难他,允许他做个旁观者看着两人对弈。
朱允熥手捧茶壶,不断给二人蓄茶的同时,还时不时的冲二人吹顿彩虹屁。
与之同时。
吏部尚书梁焕,都察院左都御史吴斌两人聚于梁焕书房,顶着脑袋把手中的信展示给对方。
外面烟花四散,两人愁容满面。
“朝廷处置了曲阜孔家,孔家本身不干净的原因是有,但更多的还是意在打压孔家。”
“衍圣公这个时候让我们举荐士子进入内阁,怕是不甘孔家逐渐没落,必是想要以机会寻些崛起的机会。”
吴斌叹了口气,陈述了一声。
内阁虽只参赞机务处理奏章,仍只相当于个顾问,并没啥话语权。
但相较于现在的孔家来说,却也不得不说是一难得的绝佳机会。
“当年我进京赶考的时候,在衢州孔家下榻过数月时间,食宿分文不取之外,还赠送了我进京的盘缠。”
“本以为衍圣公只是出于希才爱才之心,现在才知这世上终究是没有免费的午餐的。”
早知道有今天这麻烦事儿,梁焕当初估计怕打死都不会拿孔克培的好处了。
“朝廷广纳招贤榜,内阁虽不掌朝政大权,但毕竟是距天子最近的。”
“衍圣公推荐若只是公心啥都好说,就就怕存了啥私心,一旦衍圣公有啥行动,我们这举荐之人必受牵连。”
吴斌大倒苦水,一脸的为难。
要不是担心这,他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有的是举荐资格,何必还需说这些。
最关键的是,孔克培要不是因存了啥私心,他完全可以正大光明把这些人选递上去。
他一个衍圣公,只要提议合理,想必朝廷应该是会采纳的。
“要不这样吧。”
梁焕想了半天,给出了答桉。
“挑选几个功名最低的,这次举荐自荐的人不少,与这么多人竞争,很难保证他们一定就能胜出。”
“这样的话,既能应下衍圣公,又不至于出现之后可能发生的那些事情。”
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不失为一绝佳之法。
“梁尚书不愧为天官之首,这法子真是绝了。”
吴斌大吹特吹的一顿,对梁焕的提议表示了赞同。
问题得以解决,意见达成一致。
梁焕心情大好,喊下人拿了酒。
之后,两人觥筹交错小酌起来。
两人都是在詹徽被诛之后才提拔上来的,相较于六部五寺六科其他主官,他们都算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
能相互抱团取暖的,只有他二人了。
另一边,茹瑺府上。
除梁焕的吏部,郁新的户部,其他四部的尚书以及左右侍郎都在。
梁焕新上任的尚书,还没融入他们的圈子。
而郁新因被朱允熥的新学同化的严重,发展到目前已有为新学扛大旗的迹象。
这四部尚书虽也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接受新学,但对郁新超于与他们之前的行为却极为不耻。
在很多共同进退的大事上,对郁新仍旧还是很排斥。
“内阁虽只是参赞机务处理奏章的顾问身份,且有定制官职只能是正五品,但照此发展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中书省。”
在下人上茶后,茹瑺最先说了话。
“往日公务繁忙难得有清闲的时间,借着今日这个机会把诸位同僚请过来,就是想与你们商议一下内阁组建一事。”
“杨宪胡惟庸执掌中书省以来,蒙蔽圣听擅权专政,于国于民危害甚大。”
“即便内阁非能与中书省相提并论,我等食君之禄,理当有选举贤良之士安天下社稷,严格防止像杨宪胡惟庸之流蒙蔽圣听。”
“在下的意思是,诸位同僚是否把举荐名单互通有无,这样也可对其品行互相做一下筛选。”
互通了举荐名单,就意味着共享了既得利益。
这样一来,文臣们就会紧紧抱团。
而且因利益捆绑的关系,这些人也会齐心协力助内阁发展壮大。
一旦把内阁变成第二个中书省,也就意味着把君权重新瓜分了出来。
老朱的刀再狠,贪官终洪武一朝三十年都没能杜绝,而人对权力的热衷较于金钱会更甚。
毕竟,有权才能有钱。
内阁的组建,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机会摆在眼前,总得一试才行。
只有他们知道,他们等这天多久。
那么多繁重的奏章,日复一日一日不可间断,非有绵长精力持之以恒心境者所不能长久。
文臣们谁都在想,等老朱真正扛不住的时候,自然会再考虑复设中书省。
哪知,自洪武十三年丞相被废,老朱收中书省相权,领着朱标二十几年如一日批奏章处天下朝政。
未有一日懈怠,未耽搁一件事。
听闻要增设内阁后,谁都不知道他们有多高兴,不少人回家后都偷偷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们文人的高光时刻又回来了,如此重要的时刻太值得庆祝了。
“茹尚书所言有理。”
刑部尚书杨靖率先站出来表了态,又道:“在下安排手下侍郎在年前就递交上了名单。”
说着,招呼两侍郎。
“你二人把举荐之人写给诸位尚书。”
有了杨靖的首肯,刑部的两侍郎纷纷站起从茹瑺诸位上找了纸刷刷落笔。
名字,籍贯,功名。
先拿给茹瑺,茹瑺看过之后,这才递交给了下手位置的任亨泰。
任亨泰只瞥了一眼,便笑着道:“杨尚书举荐这五人最低都是举人出身,这进一步就是进士了啊。”
杨靖既已共享出来,就没打算藏着。
“内阁虽为正五品,且在任职期间不准兼任其他衙门的任何官职,相较于翰林院限制更多了些,但毕竟是天子近臣。”
“一旦得到天子赏识,卸职内阁后仍有机会被提拔重用,即便是考入进士,又有多少人能够出头。”
“世人都以为学而优就能出仕,可出了仕的又能有多少人能够出人头地,大多数人不都一辈子碌碌无为。”
“能够得到举荐,是他们的荣幸。”
这也就是他们是私下筛选的举荐名单,倘若放到明面之上,他们哪家的门槛都得被踏破。
“杨尚书所言极是。”
任亨泰把名单给了秦逵,之后起身站起写下了一串名字。
“在下还没往上交,打算过了年让下面的侍郎和郎中往上去交。”
茹瑺接了名单,叹服了一声。
“十三人啊。”
“任尚书哪来这么多人?”
十三人皆让两个侍郎交,的确是太惹人非议了,怪不得要把郎中加进来。
任亨泰莞尔一笑,回道:“礼部的政务接触到的人本就多,看着哪个都有成栋梁的希望,实在不忍割舍,只能都举荐了,凭他们各自本事去吧。”
举荐多少本就是每人各自的事情,朝廷只规定了举荐,又没规定数额。
随着杨靖和任亨泰都写了,六部排名老末的秦逵,很快也写了名字。
工部接触最多的只有匠人,秦逵虽有官身但能接触到的士子并不多。
就这一个,还是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筛选出来的。
举荐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能够进入内阁,又不是为了比拼谁的多。
对秦逵这寥寥几人,三部尚书谁都未曾多言。
茹瑺在接了三部的名单后,很快也在纸上落了笔。
只有两人,两侍郎一人一个。
名单共享后,四部距离好像更近了。
茹瑺看了眼旁边座钟的时间。
“不知不觉都四点了,搁往常都到早朝时间了,今天大年初一还有一天休沐,要不浅酌上一杯,诸位正好回去补觉。”
即便屋里烧着炭盆屋里仍还是凉飕飕的,喝上一杯暖暖身子也好。
在茹瑺提议之后,众人纷纷附和。
没用多久,酒菜端上。
在老朱手里当官,即便再有钱也没人敢过分招摇,茹瑺虽贵为兵部尚书,待客仍只有两素一肉三道菜而已。
这都是每家常态,众人也不嫌弃。
话不用多说,很快纷纷举杯。
在浅酌了几杯,快五点的时候,这才纷纷告辞,先后离开了茹瑺家。
而在宫中,朱允熥说好要陪着老朱和朱标守岁,谁曾想不知啥时候竟靠在旁边的软塌上睡着了。
等朱允熥一觉醒来的时候,天早就已经大亮了,身上搭了薄被,老朱和朱标早不见人影了。
穿了鞋,出门。
侍卫正在换岗,内伺正在洒扫。
朱允熥抬脚回了东宫,找了些点心垫巴了空空如也的肚子。
过年这一天,老朱召一家人一块吃饭,朱允熥的小厨房这里用不着开火。
因而,给陈二放了假。
之后,便回了房间。
前世老说啥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直到真穿越过来,他才终于知道啥叫比狗晚,啥叫比鸡早。
每天大脑飞速运转高强度干到十点多,次日不到五点就得起床。
一整天时间,除了中午连吃饭带睡觉有半个时辰的空余,之后就是连上厕所都得掐时间。
最关键,一年只有这两天休。
累那是真累。
而且,还不能辞职。
朱允熥脑袋沾了枕头,稍稍怀念了前世作为条咸鱼的舒坦日子,很快便又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
睡好觉,心情都好了。
朱允熥伸了个懒腰,招呼来了于实。
于实作为朱允熥贴身内伺,肯定得在附近守着朱允熥。
一旦朱允熥有招呼,要保证第一时间就能够赶过来。
“殿下。”
于实跑来,问道:“要洗漱吗?”
朱允熥看了看桌上放的手。
快下午五点了。
“不洗了。”
“给孤拿些吃的。”
“孤还要再睡。”
好不容易才有这自由时间,出了这屋那都是对这大好时光的浪费。
“喏!”
于实应了声,拱手退出。
片刻后,于实便端来了热气腾腾的混沌,还有香喷喷的大饼。
“御膳房的庖厨说,陛下一早就吩咐他们把这些备着了,说是等殿下啥时候醒了啥时候吃。”
朱允熥一手拿调羹,一手拿大饼,吃的是狼吞虎咽的。
这么长时间了,他也了解老朱了。
老朱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对他吵吵把火的,实际内心还是很心疼他的。
做出这种细腻之事,根本不用奇怪。
吃光了于实拿回的东西,朱允熥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又重新爬了回去。
吃了睡睡了吃。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日子就是他娘的舒服。
睡了一天,哪能那么容易就睡着。
朱允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但即便如此仍没有起来的打算。
他这辈子和他这床的缘分实在是太浅了,这种得来不易的关系,势必是要好好的珍惜的。
一直磨蹭到大半夜,朱允熥才终于睡着。
强制睡下,一晚上都半梦半醒的。
等到第二天要上早朝的时,于实吱呀一声才刚推开门,朱允熥就被惊醒了。
翻身爬起来,浑身骨头都像散架了。
昨天一天调整好的状态,全都被消耗的一干二净了。
朱允熥打着哈欠,机械的洗漱穿衣。
收拾妥当,去找了朱标。
之后,父子两人去了乾清宫。
再之后,跟着老朱上朝。
所有的流程,犹如往常一样。
因早在年前的时候酒杯积压下来的事情都处理了,刚刚开年自然没少可呈禀的事情。
借着这机会,老朱训了话。
大致意思就是告诉群臣要奉公守法之类的,告戒他们别存有任何侥幸心理,不要妄图伸不该伸的手。
一旦伸了,必会被抓。
类似于这样的话,老朱不止用于群臣的新年寄语上,平常的时候也经常在说。
之后,老朱又提了开年的首要任务,便是要把内阁的事情办好。
当着群臣面,特别叮嘱了朱允熥。
设了内阁能缓减老朱的负担,同时也能缓减了协助老朱处理奏章的朱标还有朱允熥的。
对于这,朱允熥肯定积极。
对于老朱的叮嘱,朱允熥认认真真回应了一遍。
老朱不喜欢拖泥带水,该讲的大致讲了一遍之后,很快便宣布了退朝。
因今天没啥奏章,跟着老朱还有朱标在乾清宫吃了早饭后,朱允熥便去了设立于午门之外,专门招募内阁成员的地方。
因不限举荐自荐之人的身份,因而这地方距六部那些有司衙门有段距离了。
开年第一天,往上递名单的人很多。
朱允熥过去的时候,职大的那些学生正在埋头卖力绘制着图表。
“如何?”
之前,黄观这些人虽每天都会往上递整理之后的图表。
但,朱允熥还一直不曾和他们交换过意见。
见到朱允熥过来,那些绘制图表的学生微微起身和朱允熥打了招呼。
夏元吉则帮朱允熥倒了水,放到了朱允熥身边的桌角上。
“因不限功名,举荐的多是举人,自荐的连秀才都有。”
黄观皱着眉,回应了朱允熥。
“内阁再咋位卑,毕竟也是一下越过这么多级进入朝堂中枢成为天子近臣,抱着侥幸之心以求达到鲤鱼跃龙门的飞跃能够理解。”
“反正还有第一道关卡,以此让他们看到他们本身能力的欠缺,倒也是个好事。”
“要是能让他们从此发愤图强,我大明不也就从此多了一个栋梁之才了吗?”
他也是从普通人过来了的,曾几何时他也梦想过一觉醒来中他个几千万的。
有飞黄腾达的想法,乃是人的共同之处并不可耻。
说着,朱允熥端起茶杯。
抿了口放下后,又道:“就怕有的人借此机会抱团取暖,以内阁比拟于中书省,以达到架空君权的目的。”
对那些文人的嘴脸,朱允熥再了解不过了。
在权势金钱面前,他们会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旦碰到机会立马就能扑腾起来。
脸面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刑部年前有两个侍郎共举荐了五人上来,开了年之后工部有侍郎举荐了一人。”
“另外,今天吏部都察院也都送上了名单,但都是梁焕和吴斌自己举荐上来的。”
黄观对朱允熥的担心不置可否,刚刚递交上来还热乎着的名单拿给了朱允熥。
朱允熥一页页翻看着。
这名单詹还没绘制出图表,没有那么一目了然,虽反反复复对比才能看出其中的共通之处。
举荐者和被举荐者不是老乡,勐然一看并看不出有啥亲近关系。
只不过,不是老乡又没有啥交集,那被举荐者的才干他们又是如何发现的。
越是掩饰,越有问题。
“有意思。”
朱允熥把名单拍在桌上,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要是剩下几部再有人举荐的话,马上给孤去个消息。”
这么的不合常理,肯定会有问题。
之后,朱允熥又待了片刻,又亲自看了一下那些学生对图表的整理。
这些活儿看似简单,其实并不轻松。
需?
??细致认真,一旦有一处出现差错,那就得全部推倒重来。
为了不想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于东流,全程干下来不能有一处出现马虎。
从黄观那儿出来后,朱允熥便去了锦衣卫。
要想查出他所发现那有意思的情况,还得由锦衣卫出面调查。
虽说自举荐开始,锦衣卫就对举荐以及被举荐之人的情况开始秘密调查了。
但朱允熥若能把这一情况予以交流,锦衣卫顺着这一方向往下调查的话,或许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开年第一天,方成洋来了衙门后,也给下属们开了个早会。
这是他接任锦衣卫第一个年,虽说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他都已经烧完了,但为了防止他像前两个指挥使那样悲惨落幕。
无论是对下属还是对自己,必须得从严要求办好自己分内的每一件事情,让自己这把刀永远都能发挥出作用来。
“殿下。”
见到朱允熥过来,方成洋马上一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对于朱允熥,方成洋既要报知遇之恩,而且还要有坚定不移的忠心。
蒋瓛不就是因为要站队的时候存了要观望的心思迟缓了一下吗?
他但凡当时眼光毒辣些,在那个时候就坚定不移跟着朱允熥,又哪会有他这个指挥使。
“方指挥使,不忙吧?”
朱允熥微微笑着,冲方成洋询问。
“不,不忙。”
方成洋跟在朱允熥身后,狗腿似的摆着手回应。
在朱允熥面前,即便是忙那也得不忙。
“不打扰方指挥使就好。”
“那就真好,孤来讨杯茶。”
朱允熥能喝茶的地方多的是,偏偏要来锦衣卫讨茶喝,那肯定是有事要找锦衣卫帮忙的。
“殿下请。”
方成洋抬了抬手,把朱允熥请进了公房,又吩咐下属没事别来打扰。
他就是干这个的,这个眼力劲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