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保密。”
朱允熥叮嘱了句,并没多说。
良久,卢志明匆匆赶来。
“吃块西瓜。”
卢志明背着药箱满头大汗进门时,朱允熥正坐在床榻上吃西瓜。
“殿下又伤哪了?”
“臣给殿下上了药,还得再过去种植。”
卢志明本来就够忙了,若非情不得已,朱允熥也不会把他叫过来一趟。
不用朱允熥说,于实便主动解释。
“早朝陛下责仗太孙,罗护卫放了水。”
都是聪明人,这么明显脚趾头都想明白了。
老朱不得不动手,却又不想真的动手,只能授意罗毅放水。
为了营造真的动了手,只能找能信得过的人来假装治伤了。
想明白这,卢志明落座。
之后不再客气,挑了块又红又大的西瓜就开干。
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正好能趁着功夫歇歇。
另一边,奉天殿。
于实刚呈禀责仗完毕,老朱背着手冷冰冰扫视着群臣。
“这下可行?”
随后,转身一撩衣袍在龙椅上坐下。
“太孙有错咱罚了,要是别人呢?”
“把人带上来。”
老朱一声令下后,梁焕吴斌任长流贺仕聪被带上殿。
四人蓬头垢面,身上血迹斑斑的。
几天前还是威风凌凌的天官言官之首,不过短短几日就如死狗一样被拖上了大殿。
“起来。”
“见了陛下还不跪拜。”
锦衣卫把四人拖上来往地上一扔,不顾四人的龇牙咧嘴,随即就是一脚踢去。
嗤
四人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撑着全身残存不多的力气跪了起来。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拿着咱的俸禄效忠别人。”
“都干了啥龌龊事,当着满朝诸卿的面说说吧。”
老朱端起旁边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静静的等着梁焕等人的开口。
昨天他们就在最终落实下的供状上签字画押了,当然知道老朱要他们说啥。
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奉天殿上当着老朱的面翻供。
但凡他们敢翻,定会生不如死。
“臣死罪”
梁焕领头,很快开口。
孔克培如何让他把任长流等人安排进内阁,又是如何在天狗食月后利用石碑谶语诋毁朱允熥的。
同时还交代说,孔克培曾信誓旦旦言明,只要他按计划进行就行。
天狗食月之后,即便老朱不答应,也会有场大灾逼着老朱不得不应的。
虽没明说,但引人联想。
为了自身一己私利,故意散播天制造大灾,这简直丧心病狂。
只不过孔克培早还在南孔的时候,就开始倾力支助贫寒士子,在读书人中的风评很高。
对孔克培能干出这种事来,殿中的文臣多少是有些不太相信的。
“罪臣可证梁焕之言。”
就在文臣们正心存疑虑之际,吴斌很快补上了一刀。
供状都画押了,说与不说又有何异。
“罪臣也可证。”
“罪臣也可。”
任贺二人在吴斌之后,很快也都说了话。
他们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是想一展胸中抱负的。
哪知抱负还没展开,就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说实话,他们是有怨的。
对孔克培。
走到今天这一步,傻子都明白了。
孔克培给予他们盘缠,支助他们安心读书,这根本就不是出于希才爱才之意。
而是利用他们,去和朝廷抗衡。
都被别人打枪使了,哪还可能再报之以感激涕零,死心塌地的去追随。
四人众口一词的证言一出,那些文臣是否信了不知道,反正武将肯定是信了。
“好啊。”
“你们文人常以忠孝礼仪教别人,他孔克培承蒙皇恩,上位才刚提拔他袭了衍圣公,他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
“再不要脸,也不能这样吧?”
蓝玉没理都不吃亏,更别说还占着理了。
气场全开,嗓门洪亮。
掰着手指头想和那些文臣历数一下孔克培的罪行,话说一半发现好像卡壳了。
“老傅,你来。”
他们这些武将就数傅友德脑瓜灵,碰到这种需要动脑之事,还得是由傅友德出面。
傅友德也不推辞,一本正经一扭身,面向了那些文臣站好。
“初创衍圣公称号,是为以圣人血脉褒显圣人之学,使之世世代代繁衍传承圣人之学。”
“衍圣公自创立到现在只是称号,并没有实际官职,有向朝廷参言献计之责,但没有干预朝廷选贤之权吧?”
“此为其一。”
“其二,太孙乃陛下册封,太孙有错孔克培不仅可以指出,还可以直接弹劾。”
“但孔克培却假借石碑谶语,引起二皇孙和太孙之间的对立,这不仅仅是离间皇家骨肉了吧?”
“其三嘛,孔家世受尊崇,受百姓所供养,为了自己私利得以实施,假借天狗食月散播天制造灾祸,置千万黎庶性命于不顾,这又算啥?”
“各位都是熟读经史之人,请问这些都属啥罪?”
傅友德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那些武将大部分人怕都听的云里雾里的。
但,听不懂也不妨碍他们呐喊助威啊。
“就是,说啊!”
顺着傅友德的话茬,众武将争锋相对,非得要对面的文臣给个说法。
在有关朱允熥问题上没多说的大多杵着脑袋装没听见,一方面是不愿和蓝玉那些粗鄙武夫多辩驳。
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引火烧身。
孔克培过错再大,那都是现在仅存的衍圣公,他们要是敢领头批判,非得被那些士子给生吞活剥了。
“刚才叫嚣的不挺厉害,现在都当缩头乌龟了?”
文臣不答话,武将也不罢休。
有武将当先锋,老朱也不多说,手中端着茶杯静静地瞅着闹哄哄的武将。
这些武将粗鄙是粗鄙了些,说个话嗓门大的能把奉天殿掀飞,但有时候那也是真的很好用。
在武将的强烈攻势之下,所有文臣俱都瞥向领头指出朱允熥错误的解缙。
解缙可是第一个挑头把朱允熥推出去的,现在该如何和那些武将辩驳也只能靠他来打响第一回合了。
在所有人眼神全都集中而来时,解缙没有丝毫心虚,一抬脚站了出来。
“衍圣公所为有愧于圣人训导,更不适合繁衍圣人之学,臣以为该撤其衍圣公封号,从严从重彻查其罪行。”
“衍圣公当传承圣人之学,做天下士子之表率,有罪更该查绝对不可姑息。”
有了解缙带头,提了对朱允熥功过分开处理之人,多少是有些正派的,不会偏袒护于孔克培。
至于那么没提分开处理朱允熥功过的,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认同分开处理,只是因为他们胆小不敢说。
在这种一边倒的情况之下,那就更不敢往孔克培这边站了。
解缙出言良久,始终没人说话。
这些人不说,老朱可就说了。
“谁还有话说,尽管说来。”
“朝会议事,畅所欲言。”
老朱嘴中说着畅所欲言,但脸色黑的跟锅底,眼神冰冷的能吃人,一般人还真不敢头铁到迎难而上。
不过,总有二般人。
老朱话才刚落,最后面一小御史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想借此扬自己的名,亦或者是有那么丝履行职责的使命感。
总之,老朱话才刚落便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不该从重处置。”
“衍圣公在士子们的地位举足轻重,这次的衍圣公又是才刚袭封没多久的,要是处置了衍圣公,怕是会引起士子们的动乱。”
这话一出,还没等有人附和,老朱便就已经发怒了。
“动乱个屁。”
“他孔克培是衍圣公,咱大孙还是国本呢,他都敢动摇咱的国本,咱难道还要对他忍气吞声不成?”
“来啊!”
“把这个妖言惑众的东西拿下,士子动乱不动乱咱不知道,咱只知道动乱之言是先出于你之口。”
“拉出去责仗六十。”
“谁要再敢挑拨,这便就是下场。”
老朱一声令下,锦衣卫拉着那御史就走。
“陛下,臣所言句句肺腑。”
那御史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倒还挺有骨气的。
在被锦衣卫拉走的同时,还敢扯着嗓子朝老朱高喊。
六十责仗,重是重了。
但锦衣卫要不是诚心下黑手,并不至于要了性命。
他们要是谁再求情,那可就难说了。
须臾过后,噼里啪啦以及吱哇乱叫之声传进了奉天殿。
武将们几乎都挨过板子,对那御史吱哇乱叫的嚎叫很是不屑。
板子打在身上疼是挺疼,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至于那些文臣嘛,每一声都让足他们胆颤。
“这事就这么定了。”
“太孙犯错都得严惩,他孔克培再咋重要,难道还能凌驾于太孙之上?”
“翰林院拟旨,彻查孔克培党羽。”
“罗毅,你即刻去曲阜。”
“退朝!”
老朱不说是历史上得位最正的皇帝,但那也绝对没差到哪儿去。
有了这,就不见得非得要让孔家支持。
在对付起孔家来,自然也就有底气。
老朱都走了,群臣还能说啥。
吵赢了的武将,鼻孔朝天牛哄哄专门绕到文臣之前离开。
文臣们摇头叹气,一脸的无奈。
石碑谶语必须得找个解决的突破口,想不到老朱竟会朝孔家动手。
这可难办了。
刀子掌握在老朱手里,现在已经不是孔克培做没做过那些事情。
即便没做过,那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啥也是啥了。
已经发生的洪武三大桉,都是在朝文臣挥刀。
现在的文臣,在老朱可卑微的很。
凡老朱决定的事情,可没几人敢据理力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