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瞧着戴学谦,都等着他拿主意。
“看本官干啥?”
“地方上军卒的安家费是从县里支出的,你们各县的财政能否担负,本官又如何得知。”
戴学谦心里估计把四人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他能帮他们扛一次就不错了,总不能次次都让他扛着。
“够够了”
四人都支支吾吾的,没一个能痛快回的。
“有难处?”
“有难处就说。”
“你们要实在办不了,孤可以奏请皇爷爷换个人来。”
只是一县都治理不了,又如何担当更大的事情。
他们要说干不了,这辈子都别指望升了。
“没,没难处。”
四人异口同声,当即干脆了很多。
“那就好。”
“你们没说实情?”
朱允熥缓了一下,很快又问了句。
“说了!”
“殿下是不知道,那些人认定了安置退役军卒就是从他们手里抠补,很多人都觉着即便是现在不加,等将来退的人了也会加。”
四人七嘴八舌的,纷纷大倒苦水。
“臣一再表示,地方财政是和朝廷挂钩的,地方负担不起朝廷也会负担不起的,军卒的退役不是一蹴而就的。”
“只要循序渐进,地方财力是可以担负的,并不需要额外加税。”
“可那些人固执己见压根就不听,任是臣把嘴皮子磨破,非以为臣是骗他们。”
等几人一直说完,朱允熥都没说话。
“殿下,臣等这些人都是流官,在百姓跟前说话效用并不大,从当地找个士绅出面或许会更有些效果。”
戴学谦挪挪屁股,冲朱允熥小心试探。
“士绅?”
“松江是谁来着?”
朱允熥回想了大半天没说出来,戴学谦补充道:“顾”
“哦,对!”
朱允熥应道:“顾家现任家主是谁?”
“顾宝安。”
戴学谦满脸期待,朱允熥却不说话了。
“殿下的意思是?”
朱允熥起身站起,昂着头自负道:“松江府是大明治下,松江百姓是大明的子民,孤要规劝大明子民,岂有找别人的道理。”
“等孤洗把脸换身衣服,亲自去请命的四县见见那些百姓。”
一听这,戴学谦和那四个知县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再多说话。
他们虽是流官,但好歹干了这么年。
朱允熥他才过来多久,就指望凭他一己之力能说通那些人?
当真以为他免费种植了牛痘,就能收买了那些百姓了。
要不是那些世家在观望后觉着那牛痘真的有用起了带头的作用,光是想往下去推广都会难上加难的。
“戴知府,你准备一下随孤同去。”
那些人咋想,朱允熥不关心。
戴学谦他是松江知府,那四县都是他治下他就不能不管。
“是!”
戴学谦拱手,应下了朱允熥。
对朱允熥他只能劝谏,绝对不能拒绝。
从戴学谦那儿出来,跟在朱允熥身后的陈集走到近前。
“殿下,要准备啥?”
朱允熥莞尔一笑,道:“不用!”
“看出来了吗?”
“百姓这次请命绝对是受人鼓动的。”
“孤好歹是个太孙,主使之人会把这次请命控制在可控范围,不会让百姓伤了孤的。”
“一旦孤在这儿出个啥事,无论松江官吏还是那些所谓世家就得承担皇爷爷的雷霆之怒,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老朱作为开国皇帝,手里的刀还足够硬,那些世家还不敢和老朱硬碰硬。
不过,硬的不敢,软的就不见得了。
顾家他若真的想出面,在他没过来的时候就出面了。
而且,戴学谦既知道请顾家出面是最合适的办法,完全也可以在他没过来的时候就去找顾家帮忙。
偏偏要在他过来后,才和他说这办法。那意思不就是想让他去找顾家吗?
至于为啥让他去。
无非不就是想从他,亦或者是朝廷那儿拿好处吗?
“那?”陈集问。
他作为朱允熥的护卫,得对朱允熥安全负责。
“你出来的时候,皇爷爷和父亲不会又对你说啥了吧?”
每次出来老朱和朱标总一个会授命他身边人监督他,他早就习惯了。
“没没有”
陈集嗫喏了半天,又心虚道:“太子命卑下督促殿下每日一封电报必须打回去。”
就知道是这。
“那你准备咋做?”
“卑卑下”
陈集支支吾吾的,不知咋说了。
倒不是在出卖朱允熥,只是朱标那也是为了朱允熥好啊。
见陈集说不出来,朱允熥拍在肩膀上。
“逗你的。”
“你把这儿的情况按时告诉父亲就是。”
人这辈子能有个默默关心你的人不容易,要懂得珍惜。
刚回戴学谦在知府衙门安排的住处,于广勇便也出现了。
“殿下!”
四县百姓请命闹这么大,表面上的消息并不难打探。
“南江四县百姓的确在闹请命,县衙门口坐了很多人,都要求官府拒绝安置军卒。”
朱允熥翘着二郎腿,手指扣动在桌上。
“有顾家的情况吗?”
顾家作为松江乃至江南的世家,随便一打听就是一大把。
“顾家产业很多,阡陌纵横占了华亭大部分良田,另外还涉足丝绸瓷器茶叶等业,是江南有些名气的富户。”
于广勇详细介绍了打探到顾家的情况。
除此之外,还有戴学谦还有下面知县的。
碰到治下有顾家这么大影响力的,肯定不能呛呛着来,反正戴学谦和顾家的关系很亲近,私下会参加顾家的宴饮。
华亭治下有顾家这样的大人物,又是松江府的附郭,知县董贵仁政绩一般也没啥名气。
但,戴学谦大小场面都会带着他。
至于那四个知县,四人各有各的特点。
总体来说没啥恶名,也没啥太大的功绩。
在老朱的高压整治之下,这也是当下大明官场共有的特性。
不做不错。
当然,并不能老朱的做法有错。
一个愿作为的人,即便有老朱的高压,也会做出一番功绩来。
不想作为的人,没了老朱的高压,只会往贪墨的方向发展。
了解清楚之后,朱允熥不再多想。
“走,先过去。”
朱允熥出门后,戴学谦几人已在等着了。
“殿下。”
五人行礼喊了声。
华亭治下没事,董贵仁不用跟着了。
“先去哪儿?”戴学谦问。
朱允熥反正没打算能成,无所谓回道:“孤也不了解松江的情况,戴知府决定就行了。”
四县总归是分个难易的,这就看戴学谦咋领了。
“那南江县,就从你开始。”
戴学谦简单思量后,做了最后的决定。
“那金山三县你们就别跟着了,各自回县衙等着去,孤解决了南江的就过去。”
本来就成不了,又何必担心串联。
之后,朱允熥带着太孙仪仗跟着戴学谦赶去了南江。
情况果然如于广勇所说。
县衙门口大概有数百号人,这些人或躺或坐把县衙围了个严严实实的。
是没啥过分之举,但县衙也难以出入了。
“太孙到了,还不快见礼。”
南江知县一到门口,便从轿里钻出来喊。
听到这,满是茫然不解的百姓这才纷纷跪倒。
朱允熥抬脚从人群中走至县衙的台阶之上,招了招手道:“各位乡民免礼。”
之后,有人搬来椅子。
朱允熥也没落座,只道:“各位乡民的诉求孤都知道了,孤想朝廷的政策南江知县没与各位介绍清楚,孤来与各位再说说。”
即便只是个过场,但态度还是得有。
“地方的补助都是根据各自的情况单独挑的,以松江的实力并不需额外增税便完全能够供养了退役军卒的。”
能聚起这么多人,肯定是有领头的。
朱允熥话落,人群中间便有人问,道:“这次退役的只是第一批,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吧?”
按照预想的,只会更多不少。
背后有高人指使着,根本就没办法隐瞒。
“这是必然的。”
“人的年纪在长大,有进营的就会有退役的。”
朱允熥点点头,直接说了实话。
“那现在不用增税,往后呢?”
这次说话的又换了一人,看来领头的并不止一个。
“往后”
朱允熥顿了一下,又道:“往后即便是要增税,也不会是因军卒退役所致。”
“到时候即便要增税,那是物价提升亦或是朝廷面临困难之时,碰到困难是需大明臣民风雨同舟共同应对的,退役军卒的安置费也会相应裁减。”
往后税收情况如何,谁又能说得清楚。
或许用不了几年,就会有所更改了。
一听这,下面百姓不快了。
在水军的鼓动下,表现的更加激动。
“那这么说,太孙是不能保证了?”
“太孙啥都保证不了,还说个啥?”
“太孙现在说不会因退役军卒增税,但那税到底是因啥增的谁又能知道。”
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差马上就要动手了,朱允熥成功把自己逼到了墙角。
“都安静。”
“听太孙说完。”
南江知县收到戴学谦的眼神示意后,随即马上站了出来。
“拒绝官府安置军卒!”
南江知县不出面还好,他这话刚一说,下面那些百姓全都异口同声振臂高呼了起来。
朱允熥嗓门再大,哪能盖过数百人。
“殿下,就这样。”
“臣嘴皮子都磨破了,能解释的说了一箩筐,这些人就是不相信。”
南江知县耷拉着脑袋,浑身散发着无力感。
至于几分真几分假,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