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她向街道对面望去的眼神。

那样复杂的，眷恋而刻骨的，翻涌着复杂情绪的幽暗眼神。

最后她听到了一声叹息。

充满了遗憾，还有很淡很淡的，不甘。

那一声叹息始终牢牢刻在她的记忆中，让她不明白却难以忘怀。

眨眼间那些画面和声音都走马灯一样消失在脑海，时光哗啦啦的翻页，多年后的林安静坐在栖霞江边的阶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夜色里流淌的江水，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那是她后来才想起来的。

在那个许下承诺的夜晚，她忘了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从来都跟顾绒最最要好的林喧嚣，从来都负责给顾绒收拾各种烂摊子的林喧嚣，为什么会把“保护挚友”这样的事情，交给自己年纪还小的妹妹？又为什么会在临死之际留下那样一声叹息？

后来的林安静无数次的回想起那个夜晚，又无数次的将自己变成林喧嚣，不断想象着那个时候的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当她渐渐长大，将那些时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无限次重复回想后，她终于明白了。

林喧嚣未必预见了那场惨烈的车祸，但她却做好了为救出顾绒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

这个代价，除了铁三角的彻底决裂外，还包括了她自己的性命。

林安静闭上眼睛，耳边又一次浮现那个少女轻轻的叹息。

小时候的她从来说不清楚姐姐的古怪之处。

在所有人眼里，林喧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乖孩子。

学习成绩好，尤其是理科，几乎算是学校的数学竞赛专用招牌。

钢琴早早就过了十级，每年都参加书法比赛，连儿时体能上的弱点都在学习跆拳道两年后被彻底克服。

除此之外她的人缘也特别好，无论是面对大人还是面对同龄人，她都能用最让人舒服的方式去相处，因此从大人到小孩，都总是对她夸赞有加。

除了有两个爱惹事的死党之外，林喧嚣整个人都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然而唯有曾和林喧嚣住在同一房间的林安静，才有机会在成长的细节里渐渐察觉到了姐姐身上某种难以言明的违和感。

那时的她不懂，后来她才想明白，这种违和感正是来自于林喧嚣的“太过完美。”

那个人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都像是用尺子刻出来般的有分寸，从来没有过一丝逾越。

作为女儿应该怎样对待父母，作为姐姐应该怎样对待妹妹，作为学生应该怎样对待老师，作为班长应该怎样对待同学。

应该怎样对待普通朋友，应该怎样对待关系不错的朋友，应该怎样对待关系铁的死党。

后来的林安静，将记忆中的姐姐不断细化后，得到了这样的标尺般生活着的，完美的林喧嚣。

而在这样的完美中，唯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唯有在这个人面前，她才见过林喧嚣露出鲜活的，让她觉得不再遥远的表情。

她会在她面前形象尽失的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扶都扶不住。

她会在她面前故意使坏，玩十分温柔的恶作剧。

她会搂住她的肩膀左摇右晃，会和她用同一把勺子吃同一碗冰淇淋，会在上学时无数次的等待晚起的她，会在暑假翘掉补课或者家庭旅游去找她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