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先生问道:“敢问二位是……”
不等李老先生话说完,明珠抢着答道:“生意人,生意人!”
李老先生便拱手道:“啊,生意人,发财,发财!”
明珠欣赏着梅花,啧啧不绝,道:“北京城里梅花我倒见得不少,只是像先生家如此清香的,实在难得。”
李老先生说:“这棵梅树,还是先明永乐皇上赏给我祖上的,两百多年了。”
明珠道:“难怪如此神奇。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李老先生笑道:“先生好风雅啊!”
索额图并没有此等雅兴,只道:“您家这宅子应是有些来历,可容在下进去看看吗?”
李老先生正在为难,月媛抱着个青花瓷瓶出来,堵住了索额图,却朝爹喊道:“爹,您帮我折些梅花插瓶!”
李老先生嗔怪道:“这孩子,这么好的梅花,哪舍得折呀!”
月媛道:“爹您昨日不是答应了的吗?说话不算数!”
李老先生心想昨日哪里答应她折梅花了?他知道女儿精得很,立马猜着她是在玩鬼把戏,便说:“你不见爹这里有客人吗?”
月媛朝索额图歪头一笑,说:“大哥,我够不着,您帮我折行吗?”
索额图不知如何是好,望着明珠讨主意。李老先生正好不想让两位生人进屋,便道:“好吧!两位客人也喜欢梅花,不如多折些,您两位也带些走。”
索额图却说:“这个使不得!”
月媛扯着索额图衣袖往外走:“大哥,我求您了!您不要,我的也没了。求您帮我折吧。”
索额图只好回到梅树下,替月媛折梅花。月媛故意胡乱叫喊,一会说要那枝,一会又说那枝不好看。眼看着差不多了,索额图拍手作罢。李老先生拣出几枝,送给明珠。明珠谢过,收下了梅枝。叫月媛这么一闹,明珠和索额图只好告辞了。
明珠同索额图一走,月媛得意地笑了起来。陈敬从客堂里出来,道:“谢月媛妹妹了。”
李老先生这才明白过来,道:“你这个鬼灵精!怎么不想想别的法子?可惜了我的梅花。”
月媛道:“听陈大哥说这两个人可能是坏人,我急得不行了,还有什么好法子?”
李老先生笑笑,脸色又凝重起来:“这两个人好生奇怪!”
陈敬道:“前辈您不知道,刚才要进去看屋子的那位,可是御前侍卫索额图呀!只顾着赏梅的那位我也见过,也是皇上身边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李老先生万万没想到这一层上,问:“你如何认识他们?”
陈敬道:“曾经巧遇过。”便把那日茶馆里见着这两个人,又在祖泽深家里见着索额图的事细细说了。
月媛害怕起来:“莫不是他们知道陈大哥躲在我们家了?”
李老先生道:“这倒未必,我只是估计杀人真凶并没有抓住,他们是在暗访。贤侄,我估计你还出不得这扇大门啊!”
陈敬只好回到房间,木然呆坐。李老先生本想让他独自待会儿,可知道他心里必定不好过,又过来陪他说话。陈敬忽觉悲凉起来,说:“我如今犯了什么煞星?去年秋闱,我不满考官贪赃舞弊,同落榜士子们闹了府学,差点儿掉了脑袋。新科举人第二日都去赴巡抚衙门的鹿鸣宴,我却在坐大牢!这次来京赶赴春闱,我打定主意不管闲事,可倒霉事儿偏要撞上门来!”
李老先生安慰道:“贤侄也不必着急,你只在这里安心温书,静观其变。说不定你在这儿待着,真凶就被抓起来了呢?”
陈敬叹道:“怕就怕抓真凶的就是真凶!”
李老先生想了想,也是无奈而叹:“如此就麻烦了。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用自己的学问报效朝廷,这是读书人的本分。但官场的确凶险,科场就是官场的第一步!”
陈敬心如乱麻,惟有叹息不止。李老先生道:“有句话,我本想暂时瞒着你。想想瞒也无益,还是说了吧。”
陈敬听了又大吃一惊,问:“什么话?”
李老先生道:“田妈刚才说,管这片儿街坊的地保,眼下正四处打听谁家来了亲戚,说是查访朝廷钦犯。我猜,他们要抓的人正是你啊!”
陈敬道:“如此说来,我留在这里,终究会连累您的。我还是早早儿离开算了。”
陈敬说着就要告辞,李老先生拦住他,道:“贤侄万万不可这么说。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何来连累?只是事出蹊跷,得好好想办法才是。”
陈敬简直欲哭无泪,道:“我现在是求告无门,束手无策啊!”
陈敬还担心着大顺,又想张汧必会照顾他的,心里才略微放心些。
李老先生情辞恳切,留住了陈敬,道:“贤侄,不管事情会怎么样,我有一句话相告。”
陈敬道:“请前辈赐教。”
李老先生说:“老身终生虽未做官,但痴长几岁,见事不少,我有些话您得相信。春闱假如真有舞弊,迟早会东窗事发。可这案子不能从你口里说出来。记住,你不论碰到什么情况,要一口咬定只是被歹人追杀,才躲藏逃命。”
陈敬问道:“这是为何?”
李老先生说:“官场如沧海,无风三尺浪,凶险得很啊!谁有能力舞弊?都是高官大官!那日夜里你在白云观听里头人说什么李大人,今年会试主官正好是位李振邺李大人。朝廷里李大人也不止他一人,但谁又能保管不是他呢?你哪怕中了进士,也只是区区小卒,能奈谁何?所以闭嘴是最好的!”
陈敬听了心里愈发沉重,只道晚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