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二十三岁的某一天,有人找到了他,给了他一种药物,说那种药能够纯化他的血统,给他力量和自由,你们说那样的一个年轻人,他能拒绝这种诱惑吗?”
“他注射了药剂,唤醒了体内的龙血,他确实获得了力量和自由,但这份自由只持续了十五天,十五天之后他就被执行局抹杀了,由执行局局长源稚生亲自执行。”说到这里,橘政宗叹了口气,“十五天里他强暴并杀死了许多的女人,他的如洪流般肆意发泄,就像一个饿了太久的人要把没吃的东西全都补回来。”
“我们该如何去看待那个死去的年轻人?”橘政宗环视着四周,“厌恶?憎恨?嫌弃?抑或是可怜、可悲、可耻?”
没有人回答,好像这是个疑惑的问题,谁也找不到答案。
“但我只觉得难过。”橘政宗说,“他是我们的家人,他犯了错,于是被处决,可他还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家人犯了错,我们还要处决他,我只觉得……很难过。”
“这是自有家族以来就存在的诅咒啊……”樱井家主说。
“是的,我们的血统中传承着诅咒,它成就了我们中的一些人,却毁掉了另一些人。诸位今天能在这里集会,是因为你们有幸拥有稳定的血统,但我们还有一些同胞,他们在那张监控名单等待被抹杀。我无法改变自古以来的规则,因为蛇岐八家从古代延续至今,为的就是不容龙之血脉侵蚀家族,我们镇守龙之大门,绝不允许龙族复活于世!”
“我们的敌人是谁?是谁一直在黑道中和我们竞争?是谁教唆那些曾依附于我们的帮会背叛,又是谁这些年来不断地蚕食我们的地盘?是谁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放弃自己人类的身份进化为龙呢?”橘政宗问道。
“猛鬼众!”风魔家主说,目光锐利。
“是的,猛鬼众,他们和我们一样继承了龙血,正因为他们不断地教唆那些血统不稳定的孩子,诱惑他们堕落,我们才不得不严密监视每一个血统不稳定的孩子!”橘政宗厉声道,“在日本我们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猛鬼众!”
“但我们这么多年来始终无法消灭猛鬼众,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橘政宗语气变得激昂了起来,“他们曾是我们的同胞,我们是谁留着相同的血!每一个鬼都自家族当中诞生,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猛鬼众!猛鬼众是蛇岐八家的影子,是千年来一直跟随在蛇岐八家身后的宿命!但现在是时候把宿命斩断了!”
“总有人要去做这件事。”橘政宗的声音平淡下来,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能从这平淡的话语当中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政宗先生想要对猛鬼众发动战争么?”犬山家主说,“胜算几何权且不论,但在家族部分人眼中这无异于手足相残。猛鬼众里也并非全是堕落者,他们只是血统不稳定的混血种,一定不留生路真的好吗?毕竟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同胞。”
橘政宗看向犬山家主:“也许猛鬼众并非全是堕落者,但他们选择了龙的道路,而我们选择的是人的道路。选择了一方,就注定与另一方为敌,道不同不相为谋,龙与人还能说是同胞吗?猛鬼众是罪,是恶!唯有彻底将猛鬼众抹掉,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和安宁!”
各家主人都或多或少表达了自己的震惊,包括源稚生在内,他知道橘政宗有自己的计划,但也没想到橘政宗的打算居然是将猛鬼众彻底抹杀,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猛鬼众就是蛇岐八家的影子,要真正抹杀猛鬼众就要把蛇岐八家也一同抹杀。
但橘政宗当家十年,众人都相信这位大家长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宫本家主开口问道:“政宗先生既然有这样的打算,那我们如何能做到这件事?”
“有方法,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橘政宗说着话锋一转,“猛鬼众一直希图进化成为纯血的龙,而最近我们搜集到的线索在表面,他们正准备探索神葬所!”
“神葬所?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宫本家主问道。
“他们想探索先辈埋葬神的地方,他们深信深井之中神的骨骸就是打开进化之路的钥匙!能够令他们进化为纯血的龙!”橘政宗沉声道。
“那么政宗先生,您所谓永远抹去猛鬼众的办法是?”樱井家主问道。
“炸毁神葬所,连同神的遗骨一起毁掉,斩断猛鬼众的希望!然后全面清洗猛鬼众,用一场战争来终结一切!”
“战争一旦开启……恐怕会血流成河。”风魔家主说。
“这世间总有一些血不得不流,斩断宿命需要极大的觉悟。”橘政宗说,“然而,虽然作为家族的大家长,我却不能以一己之见就将整个家族推向战场,因此我召集大家来此,希望每个人告诉我你们心中所想,家族的未来应该交给家族中的每个人来决定。”
橘政宗拍拍手,侧门打开,穿着白衣的神官们抬着两扇屏风和一桌笔墨进来,立在了橘政宗背后,左侧屏风上写着一个杀气四溢的“战”字,右侧的屏风上则写着婉约圆融的“忍”字。
橘政宗从怀里抽出白色的布带蒙住了眼睛,端坐在两扇屏风正中间:“觉得家族应该和猛鬼众决一死战的,请提笔在战字屏风写‘正’字,觉得家族不宜妄动刀兵的,请在忍字屏风写‘正’字。我以橘家家主、大家长之位起誓,今夜无论什么样的言论都不会受到追究,无论诸位是支持我还是反对我,我都衷心感激。”
“请诸位赐予你们的判断,打消我杀人的恶念或者助我死战的决心!”
殿内一片寂静,殿外风雨交加,狂如鬼啸,樱花坠落如雪,直令人感觉生命是如此无常,血流成河还是延续悲剧,这是一个很难很难的抉择,包括家主们,没有一个人起身落笔,那支笔上饱蘸着的仿佛不是浓墨,而是家族无数年轻人的鲜血。
死寂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忽然犬山家主整了整衣服,起身离座,走到右侧忍字屏风前画下了第一笔,然后把笔扔在笔架上,转身离去,他推开冲上来给他打伞的随从,撑开一把黑伞,抬头看了看那烧焦的鸟居,走进了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