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从前排递过来一支飞镖,那是樱从联络部的地图上取来的,每支飞镖代表着一个待处理的麻烦。这支飞镖插在新宿区的歌舞伎町,那是东京最负盛名的红灯区,理所当然也是最容易出现摩擦的地方。
“新宿区有一家店向我们求助,说街上的黑帮忽然要求把保护费提高15%如果不同意的话就砸店,黑帮的人在店里坐了三天,吓得没有客人敢光临。”源稚生说了说要处理的事件。
“这么小的事情?”恺撒有点失望的样子,“不过是费率变化而已,我期待的是首脑们在神社里谈判,神社外站满黑衣保镖的大场面。”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老大你说的那种大场面才不是黑道真正的样子啊。”路明非说道。
“不是砸店那么简单。”源稚生也补充说明道,“新宿区是保护费的丰收地,歌舞伎町附近的很多夜总会和酒吧都按期缴纳保护费,保护费的比例是他们利润的20%,这是各大帮会和本家协商定下的,不可随意调整,如果整个新宿区的保护费费率上调,那每年帮会要多收上百亿,这种事情本家不能不过问。所以不算小事情。”
“原来是上百亿的大单子。”路明非有些跃跃欲试。
“这么听起来有意思多了,你的意思是我们会冲进冲进那种放眼全是短裙和大腿的夜总会?黑帮坐在沙发上,武器放在桌上?”恺撒提起了兴趣,“我们是不是应该用枪指着对面头目的脑门,给他递一支烟说抽完这支烟从正门滚蛋,今后不要让我在新宿区看见你,否则我见一次砍下你一根手指?”
“那是中二病阶段的黑帮,”源稚生说,“通常流程不需要任何过激手段,我们只需要在对面的沙发坐下,他们看到我们的制服就明白我们的身份了,后面就是走流程握手寒暄、照本宣科,告诉他们想变更费率得按规矩来,本家新年的年会上会开会讨论,现在是营业时间,还请他们照顾照顾,不要在公共场所惹出事情来。”
“喔,也就是说那种中二病阶段的黑帮也确实是存在的吗?”路明非若有所思,“不过你们成熟的黑帮原来是这样办事的吗?倒更像是银行里做理财的,果然万物的终点就是社畜吗?”
源稚生没说话,关于中二病这种事情,这其实也是蛇岐八家多年来都无法回避的的一个问题,虽然家族高层都是犹如贵族般冷峻从容的,但黑道底层毕竟主要由欠缺教育的混混和热血青年组成,他们经常会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思考问题缺乏理性,肌肉比脑子动得快,大多数秉持着男人直立在天下遇到值得追随的人膝盖永不打弯这类中二逻辑,跟他们讲道理纯粹是白费劲,只能借鉴儒家的忠义理论来统御他们,很多时候还不得不陪他们一起中二,大谈尽忠守义和“男人的荣耀”,他们就吃这一套,或者说他们只吃这一套。
“光靠讲道理也不一定有用,所以我们说完这番话之后如果他们有任何不服的地方我们就拔枪对他们脚面开枪,银行做理财的大概不能这么干。”源稚生说,“不过这种情况比较罕见,通常按照流程亮明身份他们就会纷纷起身表示要上洗手间,甚至来不及跟他们说完三句话。”
说完这个,源稚生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一下诸位,请务必和我一起行动,因为很不巧夜鸦会和火堂组正在歌舞伎町发生冲突,这两个帮会控制着进出歌舞伎町的物流系统,火堂组在扩张,夜鸦会势头更猛,两强相争,互不相让,双方已经聚集了几百人在歌舞伎町。本家已经派出使者出面调停,就连警视厅也在密切关注那个地区。”
“我们穿上了这身衣服那自然就由少主您说了算。”恺撒叼着雪茄,“我们正在处理夜总会的麻烦,一帮物流工人的冲突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人士来办吧。”
“真不敢当,您比我像少主多了,还抽这么男人的烟。”源稚生揶揄道。
野田寿走进漫画店,用自以为友善的笑容给店员打了声招呼:“今晚还是你值班啊?”
“欢迎光临。”那店员颤颤巍巍地说道。
野田寿便心满意足,拿了把椅子在店中央坐下,将那把大号球棍放在旁边,脱下自己那身白色长风衣搭在椅背上,风衣背后是野田组的家纹“螣蛇”。
野田组是在歌舞伎町附近混迹的帮会,规模不大,但颇以勇猛出名,野田家也算是个小黑道家族,野田组现任组长野田浩三是野田寿的堂兄,因此野田寿从小看着那帮袖口绣着螣蛇纹的哥哥们在街面上出没,所到之处人流都自然为他们让道,那时他觉得天下最英武的男人一定是混黑道的男人,就辍学去追随堂兄野田浩三,浩三很照顾这个堂弟,把自己地盘上的七家店都交给堂弟打理,工作内容就是简单的收保护费,甚至不需要野田寿出面保护费每月都会送到野田寿的公寓,野田寿平时没什么事可干,穿着组里的白色长风衣制服,成为了正宗街溜子。
自从投身黑道,野田寿以前的同学都视他为靠山,经常引见班里最萌的女孩跟他认识,野田寿平日里没什么事可做,也经常出面帮老同学摆平一些事情,有人还说浩三有意野田寿接管野田组,因为觉得堂弟年纪轻轻就那么有魄力。
野田寿也算是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了,但凡事总是不可能尽善尽美的,原本他收保护费的那七家店中有一家卖情趣用品的店突然撤店了,这令野田寿的生意一下缩水了七分之一,新进驻的那家店是家漫画玩具店,居然拒绝交保护费,理由是玩具店刚开业还是赔本经营,根本没什么利润,况且从没有听说过做小孩生意的店也要交保护费。
道理当然是那么个道理,但野田寿一来不愿意自己的地盘缩水,钱不钱的倒在其次,关键是面子上不太过得去,二来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于是决心借机立威,让店主也知道对野田组无礼的代价。
刚好野田寿平时最爱看热血漫画,这家店漫画又挺全,晚上没事干的时候他就去店里看漫画,渐渐也和那个看上去像是女高中生的店员混了个脸熟。
店员名叫麻生真,十八岁,高中毕业后没钱继续上大学,于是想工作一阵攒够上大学的钱,父母离异后她一直跟在奶奶身边,靠着奶奶的养老金勉强维持生活,她也想分担奶奶的压力。可她运气真的糟透了,工作的玩具店居然会被黑帮勒索,街面上的帮会说这间店面以前是给他们交保护费的,现在改成了玩具店也要继续交下去。如果不交的话他们就会砸店,砸店之前每晚都会派人来店里坐着,凶神恶煞,而她恰好就是那个倒霉的上夜班的店员,每天晚上都是她留下来独自面对混混。
卖玩具和漫画的店里坐着面目狰狞的混混,还有什么客人敢来光顾?更别说还有着砸店的风险,连店主都说再这样下去不如关店算了,麻生真觉得自己铁定是完了,这份工作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最近的工作市场又不景气,像她这种高中生学历的女孩更难找到一份稳定的正经工作,这下工作一定是毁了,自己攒不下上大学的钱了,奶奶又得辛苦地计算每月的养老金。
在这样的恐惧当中,麻生真请一个跟黑道有联络的同学帮忙,同学遗憾地说实在不认识歌舞伎町中有力的人,给了真一个电话号码,说帮会在本地也不敢无法无天,上面还有本家管束,要是本家愿意出面这事情就好办了。
麻生真第一次听说黑道还有求助热线,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狠下心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