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风间琉璃转身便走,上杉越给路明非留下一句“照顾好绘梨衣”,紧跟着风间琉璃身后离开。
跟着风间琉璃或者说源稚女的决定,是上杉越经过深思熟虑的,见到源稚女的时候,其实他对这个年轻人是自己儿子这件事已经信了七八分,听源稚女与几位卡塞尔学院的年轻人讲完,上杉越不禁对这位小儿子的处境产生了些许担忧。
依着上杉越现在知道的信息,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做到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不说前途无量,至少是自保无虞,但源稚女这个,就多少有些离经叛道了,居然是做了猛鬼众的领袖,还有一个叫王将的家伙挟制着他,一边要对付王将,一边还面临着被亲哥哥追杀的风险。
最关键的是,源稚女竟还不自量力地想要在“神”复苏这件事上插一手。
这样一想,上杉越就深感不安,认为源稚女的处境危如累卵,不在他身边看着实在不放心,因此才决定跟着源稚女,深怕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上杉越跟源稚女走了没多久,歌舞伎座外面已经传出了刺耳的刹车声,同时上方传来直升飞机的轰鸣声,有人从天而降,落在歌舞伎座的屋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不寻常的动静,但没有一个人挪窝。
恺撒和楚子航面面相觑,再见路明非一副稳坐钓鱼台,只是盯着榻榻米上的档案袋和文件夹沉思的样子,也都没动弹,静观其变。
猛鬼众的人已经如同流水一般全部撤空,连带着一切跟猛鬼众有关的东西都悄无声息地从歌舞伎座中消失了。这里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剧院,场令人感动得涕泗横流的演出仿佛只是一场迷离的梦。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接着是无比凌厉的一刀,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斩开了木门。
木门在源稚生面前倒塌,他提着蜘蛛切走进回廊尽头的房间,目光毫无波动地掠过房间里的几个人,向着屋子内的陈设追去。
屋子里立着一张唐风的梳妆台,台上架着一面黄铜边的圆镜,旁边还有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一袭血红色的素衣。风从窗外吹来,素衣在风中拂动,好像有个身材单薄的幽灵正穿着它起舞,唱起哀凉的古调。
源稚生知道要找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屋子里只留下那个人仿佛刻意嘲讽般的痕迹。
路明非手里拿着一台ipad,亮起的屏幕上是两个人的合影,画面中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靠在轻型直升机上,背后是即将落山的夕阳,一个孩子表情骄傲,另一个孩子神态羞怯。
源稚生站在路明非面前,看着那张合影,久久地沉默。
乌鸦和樱冲进房间,看着房间中的众人,神色戒备,他们是十几分钟前得到消息的,在他们看来那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网络新闻,讲述了一位新秀歌舞伎演员登台演出的事情,这则新闻吸引他们的唯一原因就是舞台上装饰着猛鬼众的“鬼”字徽章,因此这场表演被猜测和猛鬼众有关。
但在接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源稚生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他二话不说就冲上天台,着急地乘坐蛇岐八家的直升机出发,樱只能开车带着乌鸦在地上追赶大家长的脚步。
“散场和观众都已经直接离开了,剧院经理说是一家公司租用了这里的场地,支付了高额费用,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演出结束后,剧组也立刻就乘着大巴走了。”樱向源稚生汇报道,“再有十五分钟我们就能彻底包围这里,进行全面搜索。”
“不用搜索了,他不会给我留下机会,也不会来见我。一直都比我聪明,也比我更有资格来继承这个家族。”源稚生轻声说。
听得这话,樱和乌鸦都大吃一惊。
“他的名字叫稚女,是我的亲弟弟,我当年亲手把他送进地狱,现在他从地狱里回来找我了。”源稚生挥刀,挑落了衣架上的半截素衣,然后收刀,这才向房间中的众人致意。
“校长,路君,在这里有何教我?”
……
“这张照片是我和稚女在鹿取神社学习的时候照的,”源稚生打开自己的钱包,露出里面的一张照片,与ipad里的那张合影无二,“那是一座山里的小神社,主持神社的宫司很看好稚女当下一任宫司。”
“可是稚女死了,所以就没有人继承鹿取神社了。”源稚生说,“我们都觉得稚女很适合当宫司,他学什么都很快,神社里的舞蹈和礼仪,他看一遍就全都记住了,可是他死了。”
“我杀死了他。把他的尸骨扔在一口废水井里,盖上了铸铁的井盖,用沉重的铁锁锁住。”源稚生说,“但他还是回来了。”
樱和乌鸦安静的听着,他们从不知道他们尊奉的少主有个弟弟,有时候源稚生也会跟他们讲起自己小时候在山里上学的故事,他从未提及那个小镇的名字,在他的故事里,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从山里来到东京,最后掌握日本黑道中最大的权力。
直到今天,他们才从源稚生口中听到了那个名字,那个被他从自己的往事中抹消,只剩下一张藏在钱夹深处的照片,能证明他的存在的,那个名叫源稚女的弟弟,那个已经死去,从地狱中回来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