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霞光早已暗淡,地上神火也被收回,只留下被烧成熔岩流火的大地,仍然冒着红光与热气。金灵官已然陨落,神魂俱灭。满天繁星好似也暗淡三分。夜空中重新出现炎阳真君的身影,这位古老的神灵一身红袍,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似乎是在刚才的争斗中被金灵官所伤,又有力竭之感。远远地上一名道人,站在熔岩流火的边缘,大地黑暗之中倒是毫发无损,也不见疲累,与他拱手。“多谢火神相助。”“莫扯这些!倒是畅快!”古老的神灵化作火光飞来,虽然身上带着伤,语气神态中却有着当今已经越来越少见了的纯粹与洒脱,“好多年没有与人这般争斗过,好多年没有人能与我这般争斗过,差点忘了这是什么感觉,今日再来一次,真是畅快!”“可有想起上古年间?”“哈哈哈!可惜当年与我斗法之人,无论强弱,如今还苟活存续于天地的,都已没有几人了。”火神仰头大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地上那滩金水也已消失在了天地间,回归于本源了,“这个金灵官名头倒也不虚,九天之上,比他活得更久、道行更深的老东西不少,称得上比他更加神通广大的老东西也有,但如他这般善战且好战的,依我看,是一个都找不出来了。”炎阳真君稍稍停顿一下:“加上天宫香火神权的护持,此后你往下走,恐怕也不容易遇到比他更能打的了。只是神通法术一道,向来是变化莫测,玄妙无穷,若是善加运用则可以弱胜强,若是鲁莽大意,呵呵,上古年间,许多大能也翻过车。你既敢行此大事,想来早有计划,不必旁人来多提醒,只是老夫回归神州的希望已然寄托你身,说不准身家性命也在伱的成败身上,若你翻了车,老夫恐怕还得再往西行。”“多谢前辈。”“你且去吧。”火神凌空俯视他,“只助老夫早日能回神州。”“竭力而为。”道人与他拱手行礼恭敬而诚恳。“篷……”头顶一声炸响。道人再抬起头时,空中已然寂静。炎阳真君所言他自是知道的。神通法术一道向来相生相克,就如当年初下山,大如牛的纸夜叉,尚武善战的三五个江湖好手、一队披甲军士也不见得能与之对敌,然而知晓其中玄妙者只需一篷凡火,就能将之烧得一干二净。上古时期神魔修士斗法十分常见,一些大能靠着独特的神通法术、看家本领,打遍天下罕有敌手,却唯独惧怕某一位,甚至惧怕比自己道行更浅战力更低的一位的情况也是有的。这种情况在妖族修士之间更是常见。又如方才这位金灵官。天宫第一战将,除了善战以外,也好战而勇,身上颇有几分古之勇将的气度,到了最后一刻才想着离去,自有一身胆气。然而他在看见炎阳真君之时,却第一时间就露出了警惕之色,这并非因为炎阳真君乃是上古大能,金灵官自认战力不如他,而是他知晓炎阳真君的神火灵韵恰好克制自己的金身。若是换了别的一位上古大能,他定也是战意无穷,无所畏惧。可惜神火果然克金身。可惜一旦战意削减,心生忐忑,便难以一往无前。可惜还有一个道人从旁助阵。炎阳真君的提醒贴切属实,同时他的助阵也是极大的恩情,不仅没有从宋游这里获得任何好处,反倒耗尽了神火,还受了金灵官的重击,宋游对他的感谢也自然真心诚意,发自肺腑。“……”此时看着面前这片熔岩流火之地,覆盖方圆不知多少里,火光冲星斗,热气入云霄,虽然神火已灭,可仅是残存的几分余韵余威,亦不是凡间大地所能承受的,若是无人管,不知多少年才会彻底熄灭。所幸宋游早有准备。只见道人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水晶高颈瓶,乘风而起,找到风向,开口对准前方大地。“去……”大漠流岩一片朔风声。“嗤~~”天山寒气落地地火顿时熄灭。一阵白烟直冲云霄。过了许久,道人这才收回水晶瓶,左右看看,寻了个方向,便拄杖迈步而去。一步就是一里。……花岩山下,滴水泉边。星光细碎黯淡,荡漾在泉中。泉中有轻微的水花声,几乎微不可闻。道人拄杖走到这里,借着星光,只见一只长毛三花猫正在泉中游泳,左右游动,时而转着圈,毛发浮起,只露出猫背与猫头,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条毛绒绒的虫子在水中蛄蛹。见到他后,又朝他游过来。游到近岸浅水处,自然便站起了身,脚下踩的都是碎石子儿,稳稳走上岸,待得脚下没水了,她才停下,陡然甩动身子。“哗……”干燥的戈壁湖边顿时被洒落一圈水,甚至溅到了道人的脚上。猫儿扭头疑惑看来,又连忙伸爪,在他的鞋子上抓了几把,像是在给他擦水,越擦越湿也不知道停,随后才抬起头来看他:“那边有地震,是你在打架吗?”“是火神和金灵官。”“火神和金灵官!”猫儿仰头盯着他,眼睛比星光更亮,“你去帮火神的忙吗?”“是火神帮我的忙。”“火神帮你的忙!那你打赢了吗?”“自然。”宋游不想与她多说这些,于是问道:“三花娘娘为何跑到泉水中去了?”“三花娘娘去里面游泳玩水。”“这可是人家要喝的。”“三花娘娘很干净!所有湖和河都有小的动物进去游泳的!”“是这样啊……”“只是白天不能去。白天有人。他们说这个泉是神仙弄的,不准人走进去。”猫儿说道,“但是三花娘娘不是人。但是神仙就是我们。”“三花娘娘说话越来越有逻辑了。”“罗记!”“越来越有条理了。”“条理!”“那边已经有人醒了,这条路上的人似乎都喜欢天没亮就赶路。”宋游对她说,“我们抓紧时间眯一觉,也该出发了。”“出发去哪里?”“先去天山吧。”“那你睡!三花娘娘给你守夜!三花娘娘还给你铺好了床,就在那边!”“那就多谢了……”“刚才星星好酿,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大漠戈壁白天炎热,晚上微凉,只需找个避风之处,躺下就能将就一夜。三花娘娘要更讲究一些,给他铺了毛毡,免得满地碎石子硌着肉,道人躺上去后,再盖上一件薄衣裳,把头也给遮住,便能睡得很好了。……凌云宝殿之上更是璀璨星河,仙气云雾沐浴着星光,又与白天有着不一样的神异奇妙。殿中神灵却未休息,而是在等待结果。其实差不多已然知道了——本身凌云宝殿中间有个观视台,像是一面巨大的圆镜,又像一个通向下界的洞口,一旦打开,下界神州万里,天宫管辖境内,绝大多数地方的景象都能通过观视宝镜看见。只是打开这个宝镜,便也等于打开了天宫通往人间的某种通道,若无端窥视大能,大能有奇异手段的,也许可以通过这个通道将神通法术反送上来,一下打烂凌云宝殿。殿中多是文官,自不敢冒此风险。然而金灵官这等神灵,八部之中最重要的斗部的主官,在天宫也是响当当的一号大神,身死陨落,天宫神灵冥冥中自然也有所感应。只是仍旧在此等待结果。直到殿外有老神驾云来。宝殿大门开启,忽又轰然关闭。只从里头传来缥缈的声音:“回禀大帝,金灵官战败身陨!”“啊?可看清楚了?”“一清二楚,神魂俱灭。”“连金灵官在香火神权加持之下都战败身陨,伏龙观当代竟如此善于斗法?”天帝说完,连忙又问,“伏龙观当代法力可有耗尽?”“所耗不多,亦不算疲劳。”这句说完,才是使得殿中众神大惊。“怎会如此?”“伏龙观当代用的什么神通法术打败金灵官的,可有看清楚?”“金灵官乃天宫第一战将,又有香火神权加持,就算战败,伏龙观当代也绝无可能轻描淡写!到底怎么回事?”“……”“回禀大帝与诸位神君,伏龙观当代并未与金灵官单打独斗,而是请来了躲藏西域的炎阳真君。据老神所看,前期金灵官与其争斗之下,轻而易举便占据了上风,伏龙观当代以地圣所传灵法请出地脉巨人,又以点石成金之法加持,但在金灵官面前,仍旧不堪一击,直到躲藏西域多年的炎阳真君到来相助,两人合力,这才击败金灵官。随后在炎阳真君神火灵韵之下,金灵官魂飞魄散。”“炎阳真君?”“他竟敢……”“炎阳真君也到了……”“难怪……”“金灵官金身坚不可摧,天下神通法术难有破之,唯有火阳真君的九元天火、炎阳真君的地灵神火刚好克制。”众多神灵皆是议论纷纷。反倒是天帝大怒。“伏龙观当代能请帮手助阵,天上那么多星官天将,难道就不知道下界为金灵官助拳吗?”“大帝有所不知啊。那炎阳真君乃是火阳帝君的同胞兄弟,上古大能,只是数千年前,火阳帝君上天为神,炎阳真君不肯,随后在当时的天宫征讨驱赶之下躲出了神州,可他一身神通法力却是丝毫不逊色于火阳帝君。地灵神火蕴养数千年,今夜刚一祭出,大地瞬间就被融化,就连金灵官的金身在满天星光护持之下都顶不住,当时确实有诸多星官天将在场,可也只敢远远借与星宿之力,若是下界,恐怕还没有落地,在半空中就被那满地神火烧得神魂俱灭了。”“竟如此厉害……”赤金大帝两百年前才上天,这届天宫也是新换的,精于弄权之下,对此倒是知之不多。“伏龙观当代已然如此强势,又有古神相助,这可如何是好?”“大帝莫急……”殿中传出刚进来的老神声音:“金灵官毕竟勇猛,即使被神火克制,,却仍然打得炎阳真君身负重伤,甚至逼得炎阳真君将几千年来蕴养的神火灵韵耗得一干二净才战败身死,如此一来,炎阳真君已不足为虑。若能击败伏龙观当代,今后慢慢找他算账也不迟。”“那炎阳真君现在何处?”“自是回了洞府,养伤避世。”“当真?”“不敢欺瞒。”“啊……”众多神灵好似都松了口气。宝殿之中安静了片刻,这才又传出天帝的声音:“然而金灵官战败毕竟不是小事,恐会影响天上众多神灵士气,那么以诸位老神君看来,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谁能、谁敢出战击败伏龙观当代呢?”“回禀大帝,老神有一人选。”“谁?速速说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伏龙观传人能请来火神,我们也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