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感受到了他从来没有承受过的压力。</p>
在以往的岁月中，汪直的对手是这片海域上大大小小的商船、海盗船，商船海盗以及海盗商船。</p>
这些船要么是个体户，要么是几艘船组成的小船队，在汪直的面前，真的不够看的。</p>
那时汪直最大的对手，其实就是徐海，也就徐海能跟他掰掰手腕。至于佛朗机人，双方的摩擦很少。</p>
在汪直纵横中日之间这片海洋的时候，佛朗机人的大部分时间活动在亚非拉美之间的广阔海域。</p>
双方的活动范围虽然有重合的部分，但利益上冲突不大，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汪直还是佛朗机人的大客户。</p>
汪直干的活走私为主，抢劫为辅，要走私就得有好的商品。他从大明弄来丝绸瓷器卖给佛朗机人，再跟佛朗机人买西洋物件卖给大明。</p>
所以除了一小撮穷凶极恶的佛朗机海盗外，双方整体上关系还是不错的，彼此并没有怎么交过手。</p>
这次真枪实弹地与佛朗机船队硬刚，汪直感受到了纵横世界海洋，和纵横中日海洋的区别。</p>
佛朗机人的战船更加坚固，炮弹口径更大，打得更远，杀伤力更强。</p>
虽然汪直的船队火炮已经是入世观改良过的，但是仍然稍逊一筹。</p>
这不能说入世观和国坊的科技水平不行，而是受制于一个客观规律。</p>
任何一样工业化的产品，都必须在大批量的使用中持续改进，没有市场，就难以进化。</p>
佛朗机人当海上霸主已经很久了，他们每天琢磨的就是如何让船更坚固，让大炮威力更强。</p>
可大明这些年一直封海，也没有像样的水师，虽然萧风带来了后世武器的先进思路，但把思路变成产品，是需要时间的。</p>
萧风早就把马克沁的原理交给了入世观和国坊，但明白原理是一回事，制造出真正的机枪又是另一回事儿。</p>
否则这次打倭寇和蒙古人，也就不会打得这么艰苦了。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可以加快速度，但不能飞跃闪现。</p>
包括蒸汽机的原理，萧风不顾还没出生的瓦特先生的感受，硬是给国坊画出了图纸，可也一样没什么卵用。</p>
萧风估计，国坊鼓捣出最原始的蒸汽机，至少也还要十年。当然，到那时，马克沁应该也出来了。</p>
远水解不了近渴，此时的汪直，在船队的战斗力上，仍然是打不过佛朗机人的。</p>
原本有徐海在另一边威胁，双方还能保持平衡的态势，可佛朗机人运气爆棚，轰沉了徐海的旗舰，局势立刻不同了。</p>
原本两边承担的压力，现在大部分转到了汪直这边儿，汪直的船队立刻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p>
唐顺之指挥的宝船战斗群，一直在追击安德烈的旗舰。但同样也要顾忌距离，不敢追得太紧。</p>
毕竟佛朗机和日本的船队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倭寇，万一距离太近了，对方反过来一个冲锋，那些倭寇跳帮过来，可就全完了。</p>
徐海爬上另一艘战船，当成了临时旗舰用，指挥船队继续进攻。</p>
可是这冒牌的旗舰，战斗力要差很多，而且失去旗舰也让船队的士气大为低落。</p>
宝船战斗群不敢贴身肉搏，徐海的船队士气低落，汪直独木难支，那些联邦的船队只能袭扰，难堪大用。</p>
局势开始变得对佛朗机-日本船队有利，海岸在望远镜里越来越近，再有一个时辰，就靠岸了呀！</p>
就在此时，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些黑点，黑点渐渐变大，那是一支船队！一路沿着海岸前行，挡在了佛朗机人和大明海岸之间。</p>
徐渭站在宝船的船头，船头上同样飘扬着两面旗帜，大明的日月旗，以及“大明扬威”四个大字。</p>
“扬威舰”，是一艘在甲午海战中被日军击沉的巡洋舰。与大名鼎鼎的“致远舰”不同，知道这艘战舰的人不多。</p>
因为“致远舰”是当时最先进的巡洋舰，战功赫赫，邓世昌最后时刻的英勇行为，也为这艘战舰赋予了极其耀眼的悲壮光环。</p>
而“扬威舰”，却是当时北洋水师中最老旧的一艘巡洋舰。是甲午海战刚一开始，就被日军集中火力，先捏的软柿子。</p>
“扬威舰”在海面上面对日军战舰的包围，鏖战了三个小时，最终在所有火炮都被敌舰炸毁之后，又被逃跑的猪队友“济远舰”撞碎了舵叶。</p>
最终，既无武器，又无动力的“扬威舰”，被日军击沉，管代林履中没有弃船逃生，和邓世昌一样，随着舰船蹈海而死。</p>
在“扬威舰”沉没之前，还有一艘同样老旧的“超勇舰”，也在血战两小时后被击沉，管代黄建勋也同样选择了随舰沉没。</p>
所以，下一个宝船战斗群的名字其实也早已经预定了……</p>
“扬威”宝船战斗群已经从杭州船坞开出来两天了，一直在海岸线附近潜藏着，等待着现在的这一刻。</p>
其实因为时间略显仓促，“扬威”的战斗力比起“致远”来，还略微差了一点儿，但现在它们面对的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p>
佛朗机人最牛逼的战舰，都在后面断后的，面朝着大明海岸线这一边的，都是满载着倭寇的运输船，战斗力十分一般。</p>
这些运输船大部分是临时建造的，以运载能力为主，战斗能力为辅。</p>
战船这东西和男人一样，年纪一老，打起来炮就很费劲。就算勉强能打起来也打不远。</p>
而且战斗力也不持久，打一会儿就得让炮筒歇一歇，否则过热就会变软，十分符合客观规律。</p>
面对这样的老弱病残级别的对手，“扬威”宝船战斗群完全就是碾压式的存在，如同虎入羊群一般肆意攻击。</p>
一艘艘的运输舰船被“扬威”宝船战斗群掀翻，海面上飘满了扑腾的倭寇，被混战中的船舷撞得粉身碎骨。</p>
也有一些倭寇死中求活，疯狂地游向最近的大明舰船，企图爬上船去肉搏。</p>
可惜大明宝船及其附属舰船的船舷都太高了，船舷上的桐油也还很新鲜，滑不溜手的，根本就爬不上去。</p>
大明联邦的小船发现了好机会，利用速度优势穿插过来，对着海里的倭寇一通输出，愉快的痛打落水狗。</p>
安德烈万万没想到大明还有第二个宝船战斗群，他立刻命令一部分佛朗机战舰加速向前，迎击“扬威”，保护因为怀孕而行动迟缓的运输船。</p>
佛朗机人被迫兵分两路，让汪直船队的压力顿时减轻了很多，他指挥船队死死地堵住了自己这边的方向，不让佛朗机-日本联队继续突破。</p>
佛朗机-日本船队此时距离大明海岸其实只有半个时辰的航程了，海岸边上没有修建完成的港口设施都能看得见了。</p>
可就这点距离，可望而不可及。船队每往海岸靠近一步，都要付出激战和死亡的代价。</p>
两头的大明宝船战斗群，左右两侧的汪直和徐海的船队，见缝插针的大明联邦小型船队。</p>
就像四头凶猛的老虎，带着一群凶猛的猎狗，撕咬着中间庞大的佛朗机-日本联合船队，口口到肉，血肉横飞。</p>
终于战场推进到了距离海岸还有几里远的时候，运输船上的倭寇再也忍受不了被动挨打的局面了，他们纷纷跳下海，拼命地向岸边游去。</p>
大船都没空去管他们，而是继续疯狂的开火儿对轰。大明联邦的小船则在海面上到处追逐，杀戮，海面上一片血红，神似海豚湾。</p>
逃过杀戮的倭寇终于精疲力尽地爬上海岸，希望能获得片刻的喘息之机。却惊恐地发现，他们面前的是比海上更加残酷的战场。</p>
来到海边接应援军的织田信长，带着一万多倭寇正在和俞大猷的十万步兵疯狂厮杀。</p>
织田信长其实是知道俞大猷一直在追踪他的，但他仍然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海边，因为在他的计划中，日本的舰队来时并不是这样的。</p>
他只要能拖住俞大猷的军队，等到日本的舰队一到，自己就将全歼俞大猷，吹响反攻的号角！</p>
船上有二十几万的倭寇啊，加上自己的这些倭寇，对付俞大猷的十万人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吗？</p>
何况佛朗机的船炮还能在海边给予强大的船炮火力支持，这套早已成熟的打法足以让俞大猷的军队灰飞烟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