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爱去你去。
她又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把沙发上的靠垫一扔说:真没劲。
第二天早晨,父亲又重复了昨天的举动,天还没完全亮就又把他叫起来跑步去了,然后又执行公务似的把他展览了一遍。父母一走,他又倒头就睡。
后来,他被一阵响声惊醒了,响声来自客厅,客厅下面发出咚咚的敲击声。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来到了客厅,以前小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有人来找自己了,钻到对方家的房子下面,敲地板,三声长,三声短,那时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但好长时间不玩这种游戏了,现在这种暗号又出现了,他不知道地道下面的人是谁,他在客厅的墙上,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把地道口的钥匙,没想到那把锁一下子就打开了,他刚掀开地道口,被下面的人一把就拽了下去,他黑咕隆咚地掉了进去,当他在地道里爬起来时,才发现马非拉正冲他笑。
马非拉不知在哪里找到了一个马灯,马灯正给他们带来一片光明。
他就说:你搞什么鬼,吓了我一跳。
她仍笑着,都笑弯了腰。
他冷静下来才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当年的暗号?
她说:小时候你们不带我玩儿,我不会看吗?
几年之后,他又重新回到了久违的地道,竟有了一种冲动,他拉着马非拉向地道里走去,儿时的一幕一幕又一次展现在他的眼前。于是,他就跟马非拉讲:当年我们就在这里玩儿抓特务,你哥总是耍赖皮,被抓住了,还跑。
两个人一边说,就一边笑。
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都有些兴奋。突然,乔念朝停住了,前面那块空地就是他当兵前和方玮初吻的地方。那天,他们在这个地道里完成了他们的初吻,是那么的惊心动魄,还有气喘吁吁,他们的牙齿磕在一起发出的声音,至今仍然在他的耳边回响着。
马非拉也立住了,她的目光似燃着了一点点火星,转瞬又潮湿了,马灯放在了地上,两个人黑糊糊的影子照在洞壁上。
她有些气喘地说:乔念朝,你两年前和方玮姐就在这,你知道么,你们呆了多长时间,我就哭了多长时间,我还记得两条擦泪的手绢还扔在这了。
说完,她在不远的地方捡起了两条手绢,一条粉的,一条白的。它们落在一角还是完好如初的样子。
直到这时,他才认真地去看眼前的马非拉,没想到,两年前马非拉就开始暗恋自己了,并在和方玮钻进地道完成初吻时,她成为了亲历者。他自然感动,也有些无措,就那么呆呆地望着马非拉。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毅力,现在又追他到了部队。
马非拉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说:乔念朝你吻我,就像当年你吻方玮姐那样。
她仰着脸冲他,他看见了她脸上流过的泪珠。
他的心一颤,不知为什么,手一用力也搂紧了她。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乔念朝还没有意识到,这时的他已悄悄爱上了马非拉。事后,他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马非拉在他眼里一直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没有留意过她。
在地道里,他听着马非拉的哭诉,他才知道,这么多年马非拉在一直爱着他,那种默默的、无声的爱。他当时竟有了一种幻觉,仿佛他面对的不是马非拉而是方玮,仍然在这个地方,他完成了自己的初恋,马非拉也完成了自己的初恋。她让他吻自己,他没有吻她,只是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乔念朝的心里很复杂,是感谢还是忘却,他说不清楚。
当两个人从地道里出来,重新站到阳光下的时候,虽然还是以前的两个人,但两个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他们似乎都没有勇气望对方,他们都在躲避着对方的视线,神情也凝重了许多。
那天两个人分手时,没有告别,乔念朝默然转身往回走去,马非拉站在那里一字一顿地说:乔念朝,我会把今天记住的。
乔念朝的脚步停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马非拉又说:今天,你终于理我了。
马非拉说这话时,是带着哭腔说的,那是激动和幸福的情绪。
乔念朝一步步向前走去,他的脚步已经没有来时那么轻松了,有时爱情是需要重量的。
一连三天,两个人都没有见面。这三天对乔念朝来说并不平静,只要一闲下来,眼前就是马非拉的身影,她嬉笑地冲着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以前方玮也是这样不断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有了一种渴望,渴望着见到马非拉。在这三天时间里,他想去见马非拉,都走到门口了,后来还是犹豫着回来了,他也想给马非拉打一个电话,电话都拿在手上了,他又放下了,他还没想好对马非拉说什么。
马非拉似乎比以前沉稳了许多,她已经不急于找乔念朝了,她知道自己已经走近他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和收获了。那些日子,马非拉的心情空前绝后的美好。在家里,她一边哼着歌,一边等待着。她会长时间地驻足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冲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会儿笑,一会儿挤眉弄眼,然后问镜子中的自己说:马非拉你漂亮么?当然得不到回答,然后冲镜子里吐了一下舌头,又忙别的事去了。不一会儿,她又站在了镜子前,有些忧愁地说:马非拉你有方玮漂亮么?然后她呆呆地望着自己。
第三天晚上,她在花坛旁看到了乔念朝,乔念朝正围着花坛跑步,他似乎已经跑了有一会儿了,头上的汗都流了出来。她走过去,走到乔念朝的必经之路,乔念朝别无选择地看见了她,他停在那里望着她。
她也望着他。半晌,她终于说:乔念朝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他说:我哪儿也没去。
她哀怨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我天天在家。
乔念朝从花坛旁拿起放在地上的衣服,搭在肩头上,向前走去。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向大院外走去。马非拉反应过来,快速地追了上去。
两个人一直走到街心花园的排椅上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她正气喘吁吁地面对着他。他一句话也不说,一下子就把她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俯下头,寻找到了她的唇,然后有些急迫地吻过去。她先是打了个激灵,接着便颤抖不止,她的泪水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后来,他们坐在了排椅上,她的身体倚着他,星星已经在天上很繁华了,身边的路灯在他们的周围幽暗地亮着,街上的车很少,行人也很少。
她幽幽地说:念朝,你终于喜欢我了。
他不说话,只是搂着她的手臂用了些力气。
她又说:念朝,你知道等一个人有多苦多累么?
他低下头,望着她。
他又一次吻住了她,吻得昏天黑地,情不能抑,她在他的怀里似乎化成了一杯水。两个人分开又合在一起,合起来又分开。
她说:念朝,真好,我就想这么一直在你身边。
乔念朝说:马非拉你跟我在一起不后悔吧?
她说:怎么会?我会永远爱你的,我不是方玮。她离开你了,我不会,永远不会。
此时,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危险已在悄悄发生。他们所处的街心花园,只是眼前有一条单行线,车辆并不多,街心却被一层浓密的树林掩映了。
树后摸过来三个男人,他们出现在乔念朝和马非拉身边时,他们两个还没有发现。
两个男人先是拉住了乔念朝,接着他的眼睛被蒙上了,嘴也被堵上了。
另一个男人抓住了马非拉,马非拉刚喊了一句:你们干什么?接着嘴也被堵上了。
乔念朝的腰带被解了下来,被系在了手上,他的身体被捆在一棵树上,他挣扎,努力,却无济于事,那三个人把马非拉拉到树林里,先是传来一阵厮打和呜咽,接下来就无声无息了。
在这一过程中,乔念朝用头一下下地去撞树,他只有头还能活动。他的头流出了血,先是流在脸上,最后就流在了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非拉衣不遮体,摇晃着走过来,她把乔念朝的手解开,然后是身上缠着的绳子。
乔念朝去掉眼睛上那块黑布,他看见了马非拉,马非拉抱着肩膀,喑哑地哭着。他恍似做了一个梦,似乎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马非拉一下子又扑在他的怀里,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乔念朝,你还爱我么?
乔念朝浑身抖颤,下意识地把马非拉抱在怀里。直到这时,他仍然不相信眼前这一切竟会是真的。
他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