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虫既死，洪范那边显然行动顺利，有何可忧？”</p>
戴忘尘依然不解。</p>
“我担心的不是虫群。”</p>
萧楚摇头道。</p>
“此战我军以二百余人对两千真虫，哪怕用了乱界也留不下敌方任一位元磁。方才大势虽定，他们依然能多拖延一会挽回些损失，结果却走得这般急，只能是得了帅虫的讯息，冲洪范去的。”</p>
她语速愈急，眼神因心焦而散乱——在所有人的预估中，洪范能杀伤一二帅虫已是成功，谁能想到他直接干崩了虫群的指挥链。</p>
“局势变化太快，洪范身在虫潮深处不知危险之将近——哪怕他知道，短时间也脱离不了无数飞虫的监视——以寒云的极速计算，此时恐怕已抵达飞燕关……”</p>
话说到这份上，再愚钝者也后知后觉了——在树神亲卫面前，寻常先天要撑过三招都难，何况是以三对一。</p>
【要救洪范，已经是太迟。】</p>
戴忘尘意识到这一点，本能地垂下面容藏住眼色。</p>
胜遇军精英云集，他立足其中既因龙赐命星而自大，又因出身、容貌而自惭。</p>
但洪范，这位自天而降的在榜天骄，比他更年轻却已拥有他所期望拥有的一切。</p>
那家伙要死了。</p>
笃定此事，戴忘尘先感到颤栗般的快慰，旋即又深恶痛绝于心中阴暗，以至于手掌被自己的指尖刺破。</p>
众人身边落下第二阵风，是蔚元白与古意新归来。</p>
以他们耳力之出众，显然也听到了刚刚那番话。</p>
“去寻他。”</p>
蔚元白语气一如既往的简单而冷淡。</p>
他此时上衣褴褛，肋间翻着道半尺长的苍白伤口，一对狭长凤眼毫不掩饰地看向周文杨。</p>
后者没有接话。</p>
“守在萧楚身旁”是皇帝的命令，也是最好的借口。</p>
“还请周公相助。”</p>
一位身材瘦削、面容清秀的紫绶缇骑亦出言。</p>
其人名叫温长青，擅医擅毒，有“回春”之名号。</p>
“洪范是山长亲自引荐的紫绶天下骑，还请尊驾一去……”</p>
周文杨听了这话，神色立时松动。</p>
之前见了赤沙那一门超品“炮”术，他本打算结交下这位后辈，但既知道对方已救不得，便不愿再费这功夫。</p>
不过若能给当世武圣留下个好印象，那就是另一码事了。</p>
想到此处，周文杨张口欲言，却被打断。</p>
“不必去。”</p>
开口的竟是古意新。</p>
“洪范去之前曾告知我，无论何种境况他均能自保。”</p>
他缓声说道，语气状似平静。</p>
“无论何种境况……”</p>
温长青叹息一声。</p>
“哪怕对上三位元磁吗？”</p>
古意新没有回答，只觉得夜风刻骨般冰冷吹得他脑颅发昏，双腿仿佛生了根般扎在原地。</p>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机械遵循洪范的吩咐，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p>
周文杨见状想起这一战前两人的谈话。</p>
【任过去去，待未来来；心住当下，外邪自消。】</p>
任过去去，何其难也？</p>
他捱不住再看古意新的模样，默然转首注视挂在西天的半月。</p>
此战已获全胜，气氛却一片惨淡。</p>
所有人都默认了洪范的结局。</p>
“古枪魁……”</p>
萧楚低声唤道，想说些安慰话语。</p>
可惜夜风太大，没有声音能留在古意新的耳畔。</p>
······</p>
飞燕关下。</p>
真虫堆叠挤压，几如一锅沸粥。</p>
洪范奋战许久，以荒沙战甲、火玉、热风地狱三管齐下，终于在空了大半真元后生生轰死了第五头帅虫。</p>
不妄自菲薄地说，他的单体战力已能打平平庸些的先天高阶——譬如沈飞鸾、左驰恒——而群战之能更是远胜。</p>
即便如此，排除以特殊手段取巧的前四次猎杀，他全力以赴也只将将搏杀一头帅虫——就刚刚那天雷地火般的战斗烈度，换个寻常紫绶缇骑恐怕早已殒命虫潮之中。</p>
远隔数十里，正面战场境况难明。</p>
洪范以瞬步冲出虫群，有心回头再添战果，但瞥见虫群越发聚集，甚至在剩下几头帅虫身上叠起个山包，便知机会已然渺茫。</p>
【经此一战，龙魂树下的生机倒是多存了一成，可见这帅虫颇为值钱。】</p>
他正如此想，余光中突然微亮。</p>
洪范转首凝视，见一点白星升自东天之外，穿云渡山势若飙风，直直过来。</p>
他双目凝缩，寒意浸透脊背。</p>
【这是冲我来的？】</p>
洪范心念电闪，本能聚起沙翼。</p>
呼啸声中他垂直拔升，一路撞穿飞虫之幕，再上千米没入云层。</p>
数息之后，洪范如鱼出水，穿出云海。</p>
月光似梯，明澈千里。</p>
数里外云山高悬，裹着白芒的树神亲卫自其中撞出。</p>
此时双方相距只千余米，以洪范目力足以看清巨虫的狰狞口器与纤长刀足。</p>
距离正按秒缩减。</p>
寒云同样看到了洪范挑衅的笑容。</p>
炽火真元以最大功率灌入四台引擎，化作澎湃热能，沙翼速度当即暴涨，在身后拉出赤红色的高温尾流。</p>
“虫豸，来追！”</p>
喝声如雷，笑声似浪。</p>
明月之下，一白一红两道流星以四百公里时速追逐。</p>
这远未到寒云之极速。</p>
洪范的态度与速度已使树神亲卫惊疑不定——在此前帅虫传递的情报中，眼前这个奸猾人族战力止于先天境界，只能缓速飞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