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摆手道:“情形未必会那么糟糕,且莫要冲动。一切相机而动,灵活应变。此时此刻,宜斗智而非斗力。”
谢玄不置可否,没有回答。他知道李徽说的是对的,但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来此便是保护四叔安全的,如果谢安有危险,豁出去性命他也要保护四叔冲出去,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不久后,大帐内仆役赶来禀报说谢安醒来了。李徽和谢玄两人忙前往拜见。只见谢安伸着拦腰从后帐走出来,一副慵懒满足的表情。看来昨晚睡得很舒服。
见到谢玄和李徽二人,谢安微笑打了招呼。仆役侍奉谢安洗漱更衣已毕,在用茶饭之前,谢玄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木盒出来,摆在谢安面前。然后从中取出一个黄纸小包来。
李徽一见,忙转身来到帐外。因为李徽知道,谢安叔侄是要服用那‘五石散’了。
谢安服用此物,李徽是知道的。虽没有亲眼见到他服用,但多次见到谢安的状态都是在行散的状态之中,面孔潮红,且精神亢奋,思维还特别的敏捷,特别的健谈和敏锐。李徽也就见怪不怪了,毕竟整个大晋食此物成风,而大多数人都已经食用成瘾,根本难以戒断,李徽也不触霉头去多嘴。
但是,谢玄服用五石散是不久前李徽才发现的。也不知是因为心理上压力过大,还是因为谢玄根本就是相信五石散的功效是对身体有益,亦或是单纯为了效仿。
和谢玄认识这几年,李徽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直到有一天,李徽在谢府亲眼看到谢玄服用此物,才知道谢玄也是此中一员。李徽很是震惊和难过,但同时又觉得很合理。谢玄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一员,高门大阀中的一份子。人人服用此物,谢玄不服反倒有些不合理了。
但谢玄是不同的,其他人李徽可以不管,谢玄吃这东西,李徽是要规劝的。于是找了个机会,李徽劝说谢玄不要服用此物,言明此物有害身体。然而,谢玄不以为然。
“贤弟,五石散乃是妙药。别人想服,却无身家呢。贤弟要服的话,倒是无妨。家观之中专门有炼配此散者,比之外边那些不知精纯干百倍,药力也精纯百倍。贤弟是不知其妙处,待知晓其妙,便不会说这种话了。”
李徽不知道谢玄所说的妙处是什么,他只能根据药效来猜测。五石散有催情壮阳效用,这或许是妙处之一,对于名士们也很实用。但若论其他妙处,莫非是可以使皮肤变得不怕冷,可以大冷天穿宽袍木屐,体现风度么?那显然是一种变态的妙处了。
更何况,五石散明显是一种使人上瘾的毒物,后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所谓的妙处,都是饮鸩止渴的消耗生命所带来的效果,对身体是绝对有大害的。自己当然不会去尝试。
但是,李徽劝说了几次后,谢玄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李徽也终于明白了,在这件事上,自己再多嘴便是自找不痛快。
这就像劝说瘾君子戒断,得到的显然不是什么好声气,也无法令他自己戒断此物。虽然李徽不想将谢玄比喻为瘾君子,但在李徽心里,这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李徽只是感到有些痛心,毕竟和谢玄的感情已经很不同,那是亲如兄弟的关系。谢玄对自己无可挑剔,他也是自己最能信任的人之一。看着他这般健壮开朗俊美的如神仙般的人物也染上了吃散的行为,李徽从情感上是不能接受的。
好在吃那东西一时也死不了人。李徽想着,将来若有机会,必要想办法让谢玄和一帮沉溺于此中之人都脱离此物。这对他们的身心是有益的。
不久后,谢玄从大帐中走了出来。谢玄身上的变化是很明显的。之前李徽见到他,他一夜未眠脸色都有些发白,眼眶也有些发青,但现在却已经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了。
“贤弟,四叔请你进帐说话。”谢玄道。
李徽点头,跟随谢玄一起重入大帐。谢安穿着一件崭新的华贵宽袍坐在案后,头戴黑冠,脸上带着特有的淡然微笑。
见李徽进来,谢安招手道:“李徽,来喝些茶水,吃些点心,一会大司马怕是便要派人来了。趁着有暇,填饱肚子再说。听谢玄说,你昨晚一夜未眠,那可辛苦的很了。”
李徽连忙道谢,跪坐案前。点心是冰冷的,但这正是那叔侄二人现在所需要的。服食五石散之后,只能吃冷食。李徽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这才让冷食变得可以下咽。
谢安只吃了数块点心便擦了擦嘴不吃了,站起身来踱步到大帐门口。李徽和谢玄忙站起身来。
谢安回头摆摆手道:“老夫昨晚宿醉,吃不下东西。你们自用便是。”
李徽和谢玄也本就没什么胃口,来到谢安身旁站立。
谢安负手看着大帐之外灰蒙蒙的天色,沉吟片刻,沉声道:“天色不太好,似乎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