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岸边,沿着江滩延展的大片滩涂芦苇之中,此刻五百多名护卫正在其中艰难前行。
若是在其他季节,这里是不能涉足的,因为到处是湿润的浮根和烂泥和密集的芦苇,根本无法行动。但是严寒季节,芦苇早已枯萎倒伏了不少,地下的软泥和浮草早已冻结在一起,坚硬如铁。
此刻大雪将整片江滩覆盖住,只要不靠近江面太近,人马倒是可以行进。当然,行进是极为困难的。别的不说,顶着雪的一人高的芦苇和枯茎的纠缠便足以让人发疯,更别说地面上的厚厚雪粉和不知何时便会一脚踩踏进入的深坑了。
但李徽谢玄等人别无选择。唯有这江滩芦苇荡之中才能掩盖足迹和行踪,躲避对方的追踪。大批敌人是无法进入江滩搜捕己方的,因为即便站在堤上,也看不到芦苇荡中的己方兵马的踪迹。贸然进入芦苇荡中追赶搜捕,那是兵家大忌。
不久前,追兵的喧嚣声从堤岸上传来的时候,谢玄李徽等人正在三里外的芦苇丛中。大批火把闪耀的情形已经被哨探发现,由此也证明了李徽的预测是正确的。谢玄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李徽竭力要求连夜离开,此刻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而李徽更感激的是桓冲的提醒。桓冲虽然自始至终没有明言,但从自己等人踏入桓温大军营中的那一刻起,其实桓冲便已经知道自己这些人处在危险之中了。
所以他在第一晚便让自己这帮人在他江州军的营地里住下,并且暗示了自己撤离的路线。桓冲自然是了解桓温的,也是了解桓家众人的,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王谢众人看人还是很有眼光的,桓氏家族之中,桓冲算是个正常人。对朝廷公忠,并不想参与桓温的那些行动。这或许是一种对冲的策略,桓冲在努力的弥补桓氏的所为,为桓氏留下一条后路,不至于一条道走到黑。
天色微明,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前方江滩尽头被宽阔的河湾阻挡,再无去路。谢玄下令众人停下歇息,和李徽低声商议对策。
不久后,背着谢安的几名护卫从后方赶上来,谢玄和李徽忙前去查看情形。掀开正裹着谢安的薄被,一股酒气喷薄而出,熏得谢玄几乎要吐出来。
“还不……还不将老夫放下来。谢玄,你这混账东西,这是在做什么?”谢安愤怒的声音传来。
谢玄忙命人解开绳索,放下谢安。裹在棉被中的谢安浑身狼藉,身上全是呕吐之物,身上臭气熏天。
众人忙替谢安收拾,弄来清水让谢安清洗漱口,折腾了一会,谢安喝了些冷水,终于喘息稍定。谢安在不久前便被颠簸醒了,酒气上涌,只能吐在了被褥之中,所以才如此狼狈。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在这里?”谢安气愤问道。
谢玄和李徽忙详细禀报了一番。最后谢玄道:“四叔当时醉酒,我们没能叫醒四叔,所以便自作主张将四叔背着离开了。还请四叔恕罪。但幸亏我们连夜离开,否则此刻我们恐怕已经是刀下之鬼了。若不是桓将军提醒,李徽猜测到了他的意思,后果不堪设想。”
谢安皱着眉头沉吟片刻,缓缓道:“没想到桓温竟然如此歹毒,这不应该啊。他要想杀我,又何必半夜动手?”
李徽沉声道:“我们猜测,此非桓温所为。很可能是郗超的诡计。趁着桓温醉酒,半夜袭杀我等。”
谢安点头道:“那便说得通了。郗超包藏祸心,不计后果,此事倒是很像他行事的手段。”
谢安站起身来,摇摇欲倒。谢玄上前搀扶,谢安甩开他的手,走上旁边雪堆处四处张望。但见周围一片茫茫,前方江湾横断,顿时紧皱眉头。
“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谢安问道。
“暂时不知。大概在距离新亭西北约莫五里的江边苇荡之中,但是前方已无去路。西边是大江,我们只能往东北方向走了。必须想办法上山道回京。”谢玄道。
谢安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李徽道:“四叔,我不得不向四叔禀报我们此刻面临的窘迫境地。我们轻装离开,没带多少物资。我们也并不知道前往有江湾拦阻,不能远离危险。一天之内,倘若我们不能赶回京城,这种天气我们怕是要冻毙于外。此刻我们只能前往将军山山口,上了山道便可赶回京城。但我估计,郗超的兵马定然已经控制了山口,堵住了我们的去路。适才我和谢兄正在商议该怎么办。”
谢安皱眉沉声道:“商议出结果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