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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习惯性抬头,却并未看到繁星明月,愣怔一时,方反应过来这是在九重天上,凡间所看到的星星在这里是神仙的府邸,就连月亮亦不过是建在三重天的广寒宫。我真不明白那些看着星星、月亮都会浪漫泛滥的凡人为何会向往这般清冷乏味的天宫,炼丹、修行、羽化成仙,这一番的折腾只为长生不老地麻木在无边寂寞中么?
我闭闭眼,及时刹住这渐渐哲学化的思考,今晚并非冥想的良辰美时,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做。
我一路行至凌霄殿,推开门,意料之中地看见妖王身着一身玄衣,背对着门负手立在大殿中央,从站姿及仰头的角度来看,他的视线约莫是落在玉帝宝座上。
妖王回过身望住我,笑道:“你来了。”
我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妖王笑道:“你斗玄吉是夜半动的手,你寻燕泰也是夜半入的府,明日是莲生的好日子,我算着你今夜必来。”
妖王顿有一刻钟,许是在候我言语,但对此事我并无什么特别辩言,我对“夜半”本无甚执念,不过凑巧罢了,倒是难为妖王日夜不分地盯梢、总结。
妖王道:“寐生,你承了我儿玄宁的记忆和法力,其实比起莲生来,你更像宁儿,现在我可否能与你说些父子间的话?”
我道:“愿闻其详。”
妖王道:“宁儿,你可还记得你母后?”
我诧异地望他,他目光中却只有追忆,在他眼中我看见了那道开满花的山坡,山坡下的涓涓流水,半山腰的小木屋,还有……她。
我点头道:“记得。”
妖王欣慰道:“好,不枉你母后疼你一场,她怀上你后便到了妖界,一呆就是一辈子,虽然她总是对我笑,但我知道,她不快活。”
我不语,母后活着时,我一直陪她住在结界,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眼中却沉着化不开的落寞。
妖王的声音像呓语一般,“她不快活,在人间,她有家人、有朋友,有她走惯了的街道和看熟了的风景,在妖界,她却只有丈夫、儿子和牢笼般的生活,没有人愿意永远这般活,背井离乡、不得自由,我爱她,但我更尊重她,我从不奢求能与她长久相伴,能陪她走过一段路我已知足。”
我皱皱眉,他真是自私到极点,以爱之名囚禁着爱人,却还能如此冠冕堂皇。
妖王语调一转,道:“宁儿,你母后这半生的不快活便是因着这天地的不公!自古以来我妖族都是最被针对的一族,在这六界中,神、佛是高贵的,鬼可再世轮回,魔可重新做人,而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唯独我们妖,永远没有被宽恕的机会!万事万物都是不该争、不能取,一再忍让换来得是他们得寸进尺,是枕边人受牵连,六界之大,我们却只得一隅安身!为何?追根究底,只是因为不够强大,宁儿,你我父子二人联手,必将横扫天下!况且你身为妖王,本就有责任强大我妖界,若你助我统领六界,岂能不惠及我妖界?到时我界众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不受约束,岂不美哉!什么仙魔鬼佛,都为我驱役,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我道:“若我说不肯呢?”
妖王脸上一闪而过狠厉,却又笑道:“你想独善其身,我亦不勉强,我知你与素依贤侄情谊深厚,也罢,强扭的瓜无甚趣味,我今日便替莲生做个主,退掉与素依贤侄的婚约,没了婚约,你二人便可在四方城逍遥自在。”
我冷笑道:“你欲将这天地都搅乱,却许我独善其身?只是六界都没了,我却逍遥在何处?”
妖王沉了脸,冷声道:“孤想请教,何以由孤来统治,这六界便没了?”
我道:“六界分合自有定数,这定数是万物生息的结果,你今因一己私利,欲用淫威和杀戮压服众生,强行合六界为一,若你真成共主,这六界必将被你视为私有之物,既是私有之物,自然是你想让它在时就在,你不想让它在时,那它还能在么?”
妖王不语。
我继续道:“你纵容群妖散到六界作乱,刻意引起其他界与妖界对立,不过是想引起争端,继而乱中取胜,一统六界,至于会死多少生灵,那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在你眼中他们的命是草芥,这草芥是属于你的,你可以为着你的贪婪和欲望去烧掉,甚至可能仅仅是因为你的喜好,就像对母后一样。”
妖王面色越发铁青,冷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既不肯助孤,又不愿独善其身,今日莫非是来降孤的?”
我道:“你糊涂了这么老半天,可算是开窍了。”
妖王道:“寐生,我劝你三思,你既无心与我分治,又何苦与我为难?我并无意与你为敌,亦无意毁天灭地,只是想好好治理这天下罢了,你说我不可为六界共主,难不成天帝那样的就配?寐生,今日我便予你承诺,不论你助不助我,待我统了六界后,都必将厚待于你,六界之内,我也必施仁政,如何?”
我祭出长剑,道:“废什么话,我早思多少回了,六界无论如何不能落在你手中,要不你就交出‘翻天魔手’,从今往后做个安分守己的妖,要不就开打,再磨蹭下去,天该亮了,若不开眼地来个什么神什么仙的,我还怎么心无旁骛地杀你。”
妖王冷笑道:“冥顽不灵,今日若不见个分晓,还真当我是怕了你,寐生,你以为自己是燃灯古佛的舍利所化,便可以毁掉魔手?痴心妄想,这天上地下没有谁是可以毁掉它的,燃灯不能,你也不行。”
我气贯长剑,剑身泛出淡淡的光华,还有轻嗡的剑鸣声,在听到妖王说“不行”时,剑身的光芒突然大炽,其鸣声亦亢如龙啸,它跟了我这么些年,性子也越发随我,听不得别人说半句“不行”。
我抬剑直指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