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为四周地势的平坦,而显得愈发高耸。
这便是北梁在与大夏边疆中线上最大的关隘,烈阳关。
站在烈阳关的城头,若是天气好,便可以望见广袤无垠的饮马原,和一座并不算大的山包,这便是南朝人口中的破梁山。
破梁山下,是一片连绵的军帐。
军帐之中,驻扎着无当军的守军。
他们便是北梁主力大军在最方便南下的中线上,最大的阻碍。
烈阳关的关城之中,守将名叫薛横山,是薛家皇族的嫡系,在这烈阳关城中,向来说一不二,无人敢惹。
平日里,他也仗着皇族的身份,连其余七大姓的副将这些都不放在眼里,整日便是纵情声色,酗酒寻欢。
不过好在这人也不算残暴,众人知道他这种人就是来前线攒资历的,便也懒得管他。
这几日,许是眼见了雨燕州那边打起来,这边不会有战事了,他更是变本加厉,直接在大白天便在府中召集歌女,纵酒享乐,然后早早醉了下去。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今日他再度被抬进卧房之后,却在无人之时,打开了卧室隔间的密室。
密室之中,四周都蒙着木板,唯二的透气孔都在薛横山的床底,就是生怕透出一丝光亮走漏了风声。
这般谨慎,足见其所谋甚大。
而若是知晓此刻这间屋子里剩下三个人的身份,便知道这份谨慎的确有必要了。
北梁镇南王薛宗翰,北梁耶律八部控鹤军主将耶律休,雪龙骑主将薛金枪。
再算上此刻走入密室之中的虎豹骑名义上的主将薛横山,镇南王麾下最主力的兵马就已经悉数在此。
再加上了耶律八部的强悍骑兵控鹤军之后,已经几乎是北梁在南疆边军的所有兵马。
而这些此刻云集在烈阳关附近的兵马总数,已达足足十五万,是无当军的数倍之多。
镇南王薛宗翰指着桌上的地图,“当年饮马原一战,姜青玄大胜我大梁勇士,顺势在此修缮了青川关,并新建了雁回关。两关呈犄角之势,与无当军大营一起构建起完备的防御。即使无当军大营被我们攻破,这两座关卡依旧是梗在我们南下路上的钉子,一日不拔,我们便一日无法从此道南下。此番我们的目标,便是要趁着南朝自顾不暇,彻底啃下这块硬骨头。”
薛横山迟疑着开口道:“王叔,如今我们既然已经拿下了南朝雨燕州,跨过了关山道外的天险,今后直接从雨燕州出兵便是,何必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呢?”
镇南王听完微微一笑,“这就是你这等短视之人和陛下在眼界之上的差距了。从关山道出兵,我们的大军每次都要多走数百里的路,而且关山道既远又偏,出兵、增援、粮草运送、军情传递,都是问题。更何况,雨燕州终究是在东方平手上,这个傀儡能被我们控制多久,都是两说。”
“而这边则不一样,这此处是诸边关中,距离上京最近的地方,快马不停,三个昼夜可达,而距离南朝中京,亦是数日可达。此间部众、兵员亦是最为充沛。最关键的是,拔掉了这两个关隘之后,南朝便无险可守,而我大梁坐拥三座雄关,若是雨燕州同样在手,南朝如何防范?整个攻防的大势便可彻底倒向我们。什么时候南下,那就是看我等心情。陛下要的,正是这天下大势的主动权!”
而另一个原因他则没有说出口,在铁腕压制了国中诸部之后,梁帝也急需找到一块更大更肥的肉来安抚治下这帮虎狼般的部族。
这块肥肉,除了富饶的南朝,没有其他的选择。
说完,他看着薛横山,“这几日,让你盯着南边动向,怎么样?有没有姜玉虎的动向?”
薛横山摇了摇头,“没有,按照文律先前传回的情报,姜玉虎怎么都应该回营了,对面营中确实也听到过一些他在的风声,但是我们的斥候和暗谍都没有亲眼看到过姜玉虎的身影。”
“这就对了。”镇南王开口道:“姜玉虎定是去了南朝雨燕州了。”
其余三人一愣,镇南王解释道:“雨燕州慕容虎和东方平大军压境,南朝现在处处烽烟,压根就派不出什么兵来,除非有姜玉虎这样的人坐镇,否则朝堂上的孤儿寡母哪儿能睡得安稳。所以,在前线,没有瞧见姜玉虎的身影很正常。”
薛金枪插了一嘴,“但是,我们沿途的斥候跟绣衣局探子也没见到姜玉虎出兵雨燕州的身影啊?”
“正是这般,我才放心。”镇南王微微一笑,“你们要知道,姜玉虎可绝不是什么庸才,反倒是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凝神以待的强悍对手,若非他头上有个南朝皇帝,而不得不受到掣肘,我们加起来或许都不是放开手脚的他的对手。”
“你们想想,这样一个人,会想不到他离开之后,可能的问题吗?他去往雨燕州又怎么可能让我们能够查得到他的踪迹。若是真的看到了,本王才要怀疑这是不是姜玉虎故布的疑阵了。”
薛横山缓缓点头,“慕容虎并非庸才,鹞鹰骑战力也不俗,还有南朝边军精锐,我若是南朝掌权者,不调姜玉虎过去,我也睡不踏实,指不定哪日一觉醒来就兵临城下了。”
镇南王嗯了一声,“所以,陛下命我儿文律率使团前往施压,既有趁机攫取利益之念,更关键的是,牵扯住南朝所有人的心声,让他们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雨燕州,打死也想不到我们的计划,我等也务必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彻底扭转南北攻守大势!”
薛金枪迟疑着开口,“王叔,我朝健儿大多不擅攻城,这两座关隘被经营多年,就算是奇袭,该如何破城?”
薛宗翰没有责怪这个侄儿话多,战前多问,大家心里才有底,打起来也才知道怎么打,于是耐心解释道:“这些年朝廷的军器监也没闲着,专门针对这种攻城战,研制了许多器械,如今都已经悄悄运了过来。而且,更关键的是打法。”
他指着地图,在上面指指点点,声音渐渐低了,向众人讲述着这一战的安排。
烛火在墙上映出硕大的黑影,摇摇晃晃,蓄势待发地准备扑向数十里外的无当军大营。
——
中京城,喜气弥漫在除了驿馆以外的每一处角落,坛里的酒儿卖脱了销,楼里的妹儿累断了腰。
城中的百姓高兴地欢庆着,宵禁今日解除,人们冲上大街,奔走呼号,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建宁侯府,夏家诸人高兴得直蹦,夏张氏自打听见消息,那高昂的头就没低下来过。
那昂首挺胸的姿态,就差把夏云飞是我儿子写在脸上了。
夏明雄也端着酒杯,开心地喝着,夏宁真则缠着冯秀云,听她说着那一战的细节。
但冯秀云其实也知道得不多,只好东拉西扯地应付着。
夏恒志和夏李氏两人,也并没有半分嫉妒,同样是一脸高兴地捧着场。
苏炎炎和秦璃又悄悄去了鸣玉楼的顶楼,两个世家大小姐,偷摸地摆了一桌,欢喜地为前线的胜利干杯。
不仅是因为胜了,还因为这是夏景昀一力主导的胜利,让他在朝堂威望更胜,更因为这场胜利之后,她们的婚事便又可以提上日程了。
秦家家主和一帮狐朋狗友,在流云天香阁一阵大撒币;
国子监里传来了阵阵激昂的高歌长啸声;
万相和严颂文相聚在一处幽静的别院,虽然无奈,但也为前线的胜利碰了一杯;
朝廷之中,德妃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为东方白讲解着政务,母子二人的脸上,不复前几日的凝重,俱是一片轻松;
驿馆中,北梁使团垂头丧气,相顾无言,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
中枢小院,今夜值守的夏景昀放下手中的笔,走出房门,抬头看着月光下的正北方,眉宇之间,萦绕着淡淡的担忧。
同一片月色之下,三万北梁虎豹骑,卷甲衔枚,如同月色下无声漫过的潮水,朝着无当军的大营淹没而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