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富贵从背上的行囊中,取出一个密封的盒子,递给耶律石,“王爷,在下奉公子之命,特来送信,请王爷亲启。”</p>
耶律石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夏景昀不可能在这时候对他搞什么暗杀,检查了一下盒子上的火漆之后小心地打开。</p>
瞧见盒子里的一本折子之后悄然松了口气,拿起来细细看着。</p>
这折子便是夏景昀所写的两朝合作的细则,详尽而周全,将许多耶律石心头悬而未决的担忧都尽数消弭。</p>
而这时候,陈富贵便轻声道:“我朝远征军如今已占据辛洛全境,正朝着白计进发,等两方谈妥,想必便已攻克半岛全境。同时,第一批财货已经清点入库,就等着两国谈妥,就有依照数量的分红运送回来。”</p>
耶律石心头登时一喜,如此东西商路皆已有了眉目,此事便真的可以提上日程了!</p>
而那些人的阻挠或者暗地里的反对,也能被他令人信服地堵住嘴巴了。</p>
夏景昀这一手,还真是精准而及时地为他排忧解难了。</p>
他缓缓开口道:“建宁侯之智,老夫实难及也!”</p>
陈富贵面色平静,并未多嘴。</p>
就在耶律石琢磨着后续如何行事之时,却发现盒子底下,还有一封密信。</p>
他挑了挑眉,伸手拿起,缓缓拆开,一眼扫过,他却当即面色猛变。</p>
信上只有寥寥数行,意思却很明确。</p>
夏景昀直接点了一个人的名字,说要这个人的全部档案,以及身为北梁密谍的全部证据,他欲取信于天下,想来定西王不会让他失望。</p>
若是换了平时,夏景昀这般向其索要一位显然在南朝极其成功的密谍,他必然是要想办法拒绝,甚至于营救对方的。</p>
但是此情此景,更有了前面的方案和陈富贵的消息打底,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p>
他沉默片刻,“贵使请到府上稍作梳洗休息,待本王略作合计,再答复贵使。”</p>
陈富贵点头,起身在府上管事的带领下,暂且下去。</p>
耶律德转进房中,就听见耶律石沉声道:“速将令狐衍叫来。”</p>
片刻之后,令狐衍匆匆而至。</p>
客套的话才刚刚出口,耶律石就直接打断,说了一个名字,“此人是否是我朝暗子?”</p>
令狐衍震惊地看着耶律石,“王爷,您怎么知道的?此事只有先帝与下官知晓,并未与外人言说过啊!”</p>
耶律石再度打断,“你只需告诉我是或者不是!”</p>
令狐衍见耶律石似乎有些动怒,连忙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p>
但出于一个情报头子的职业操守,他还是壮起胆子补了一句,“此人如今在南朝位高权重,为我朝屡立功勋,是我大梁最成功的暗子,还请王爷”</p>
他的话还没说完,耶律石就带着几分颓然地闭上了双眼,“将此人的资料档案整理一番,交给本王,本王要拿给夏景昀。”</p>
“王爷!”</p>
令狐衍闻言大骇,甚至都有几分不顾尊卑的激动,劝阻之意显而易见。</p>
耶律石恨恨地将一张信纸拍在案几上,“你自己看看,你还藏得住吗?”</p>
令狐衍拿起信纸,神色也是猛然一变。</p>
耶律石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缓缓响起,“人家的名字夏高阳都亲自点出来了,所谓的要资料无非就是给我们一个台阶,你真觉得他还藏得住吗?”</p>
“但是.”</p>
“没什么但是。暴露了的暗子,就不再是暗子了。”耶律石深吸了一口气,“善待他在我朝的家眷亲族吧。”</p>
令狐衍看着这封信,神色难看至极,片刻之后才缓缓道:“王爷,那下官要提前通知他们吗?”</p>
“通知尉迟弘吧,不要告知那位了。”</p>
见证了一出弃子无情的令狐衍点头退下,走出府门,颓然地长叹了一声。</p>
——</p>
中京城,建宁侯在休息了数日之后,终于出来理事了。</p>
但却并未如那些自以为觅得良机的投机之人所预料的那般,迅速地组织起议定丞相之事,而是在太后的一封懿旨下,专心地牵头处置陛下遇刺这一桩大案。</p>
万文弼、严颂文等人的审理定罪;</p>
卢、王、殷等大族的定罪处置;</p>
以及其余官员的案件,都由他领着刑部、黑冰台、京兆府,细细理顺了来。</p>
一条条,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条理分明,令人信服。</p>
许多人在错愕之后,都以为他是要借机攀附撕咬,扳倒杨相。</p>
但没想到等一颗颗人头落地,案子水落石出了,也没见有什么跟杨相有关的罪名。</p>
与此同时,雨燕州的新政结果统计,也正式向朝臣公开。</p>
二十四万亩的田亩,三万多户人丁,折合白银一百多万两的补缴和罚没税银,折合白银将近两百万两的抄家收入,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p>
这只是雨燕一州,雨燕州还是边州,大夏十三州,若是都能取得这般成果,国库、朝廷,是何景象?</p>
当直截了当的数据摆在面前,所有人无法光明正大地拿着什么扰民害民之类的说法来攻讦新政了。</p>
在建宁侯花费了足足七八日,终于将这场波及无数人,彻底改变朝廷格局的大案审理完毕之时,一只信鸽飞入了黑冰台。</p>
胭脂拿着信纸冲入了建宁侯府,“夫君,烈阳关消息,回程队伍昨日已过烈阳关,一切顺利。按照脚程算,快马不停,明日晚间可到中京。”</p>
夏景昀接过信纸,微微一笑,“我进宫一趟。”</p>
当日晚间,太后颁布懿旨,鉴于如今相位空悬,中枢缺员,运转吃力,定于两日之后,大朝会之时,推举新相,递补中枢官员。</p>
旨意迅速传遍了中京城的官员队伍,所有人都瞬间激动了起来。</p>
——</p>
中京城郊,一条小河上的乌篷船中,一身渔夫打扮的尉迟弘听着手下的汇报,嘴角勾起笑容。</p>
这南朝太后也是怕了,居然没有直接委任,而是搞什么遮遮掩掩的推举。</p>
这等大好机会,他不抓住都对不起自己这身袍子。</p>
这位建宁侯,看起来也就那样嘛!不值一提。</p>
他微微一笑,正要发号施令,江岸上陡然响起了几声尖厉的哨声。</p>
尉迟弘面色微变,立刻吩咐靠岸。</p>
一个猎户打扮的下属,将一张纸条交到了尉迟弘的手中。</p>
“大人,令狐大人密信。”</p>
尉迟弘连忙打开,只扫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呆滞在原地。</p>
他扭头看着那座庞大而威严的中京城,仿佛有一道轻蔑的目光在冷冷看着他。</p>
那目光仿佛在说:你是怎么有勇气跟我斗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