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将军,我不太懂你们云疆的规矩……”
她用手上的马鞭,指着那些跪地的人,淡笑问道:“像他们这种,以下犯上,冲撞本宫之人,依照云疆的规矩,该如何处置?”
如今云疆正值人心动荡的时候。
若寻常人,初来乍到,碰上这种事,给个台阶,顺势训斥几句便就罢了。
可沈灵犀却不依不饶,直接找萧锐问询。
还是在她无理取闹的情况下。
萧锐眸色沉沉,碍于楚琰的威势,他揖手回道:“依云疆的规矩,当众笞十鞭。”
沈灵犀“啧”了一声,面上露出不忍之色。
“这么多人,一人当众笞十鞭,也太多了,不妥不妥。”
跪地的众人闻言,默默松了口气。
云疆的鞭刑,莫说十下,便是五下,都要伤筋动骨,若是身子骨弱点,去半条命都是有的。
然而,下一瞬——
“九鞭好了。”
沈灵犀清灵的嗓音,带着用心良苦的意味:“九有‘长久’之意,本宫希望你们能长久谨记这次的教训。日后当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莫再乱说,不该诋毁的人,也勿要胡乱诋毁,望诸位引以为戒。”
众人:……
十变九,您可真是懂减刑的。
沈灵犀说罢,还不忘朝身侧的慕怀安看去,“慕将军,你初来乍到云疆,想必对云疆的法度不甚熟悉,就代本宫去瞧瞧萧大将军行刑吧。”
慕怀安强压下上扬的唇角,揖礼应下。
萧锐的脸色已然黑成锅底。
他何时说过要替她行刑了?
他堂堂云疆大将军,便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公,在云疆地界上,都要礼让他三分。
今日非但被一个女子,当众呼来喝去,指使他去做行刑手。
还担心他徇私,让慕怀安这个瞧着就文弱的黄毛小子,监督他行刑。
简直是奇耻大辱!
“太子殿下……”
萧锐抬眸朝马车里的楚琰看去,还寄期望于向来秉公执法的太子殿下,能说句公道话。
岂料,楚琰只是淡淡道:“如此,有劳萧将军。”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云疆王,进城吧。”他朝云妄颔首道。
云妄揖礼应下,翻身上马,亲自在前引路。
纯钧适时放下车帘。
萧锐见状,知道事情再无转圜余地,沉着脸,朝身后挥手。
人群立时让开一条通道。
沈灵犀一袭红色披风,骑马跟在楚琰的马车旁,缓缓往城里走去。
她所行之处,引来百姓的纷纷侧目。
自从圣女亡故以后,已经有好多年,没人穿红色,从这道城门下经过了。
“看!圣女姑姑回来了!”
两侧围观的百姓中,一个梳着总角的痴傻小儿,坐在自家屋檐下,拍着手,兴奋地朝沈灵犀的方向大叫。
沈灵犀侧头朝他看去,唇角徐徐绽放一抹极淡的笑容。
那笑容看在众人眼中,恍惚间,好似与六年前那抹红色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让一些人忍不住掌心朝上,伸出双手,做出以前承泽神恩的手势,朝她的方向跪拜下去。
“圣女……好像圣女啊……”
“是她,是她回来了吧……”
起初,只是一些微不可闻的窃窃私语声,后来不知怎的,跟在车驾后面的人,越来越多。
那些讨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那声音被一个小兵小跑着传进萧锐耳中。
萧锐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红色背影,眼底划过一道阴狠的光……
云妄这个新晋的云疆王,册封大典尚还没进行。
虽说如今他在云疆官员面前,还没什么威信,可安排楚琰和沈灵犀的起居,却还是能做主的。
昔日的云国皇宫,早已改为云疆王的府邸。
只是,云疆王如今毕竟只是藩王,在仪制上,不能越过大周皇城去,所以皇宫只用了一半,另一半一直都是空置的。
其中就包括云曦以前住的灵犀宫和药宫。
巧不巧,“灵犀”是她前世寝宫的名字。
马车在灵犀宫前缓缓停下。
沈灵犀下马,驻足在宫门前,看着翻新的匾额,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楚琰下了马车,眼底微讶,询问看向云妄,“为何住在此处?”
他在云疆驻守一年,对云国皇宫自然也有了解。
灵犀宫,是那位小公主生前的居所。
云妄眉眼轻垂,“殿下先前住的明德宫,前阵子大雨,被雷劈了,损毁大半。所以臣便擅作主张,命人将此处收拾出来了。”
楚琰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正打算让他换个地方——
却见沈灵犀已经提步走了进去。
他的凤眸微闪,想到先前坐在马车里,听到百姓们的窃窃私语声,侧眸深深看了云妄一眼,也提步跟了上去。
灵犀宫里,一如前世那般,简洁干净。
浅碧色的帷帐层层叠叠,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鎏金铜炉里,焚着不知名的幽兰香,让人一进殿中,就有种心旷神怡的宁静之感。
一侧的窗户打开着,能看见远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圣山山峰。
窗前有张宽大的书案,案上的白玉瓷瓶里,插着几枝怒放的红梅。正中粉玉雕琢的桃花镇纸,压着一张泛黄的宣纸。
宣纸上还留着一幅尚未完成的水墨丹青。
若非旁边上好的狼毫,早已干涸秃瘪。这书案上的一切,就好像主人不过突然临时有事离开,很快就会回来似的。
可当时谁又曾知晓,这一走,便是阴阳相隔,物是人非。
沈灵犀站在书案前,指尖轻轻抚过那幅画,沉默不语。
楚琰走到她身侧。
他的目光,在那幅丹青上淡淡扫过,却被一旁的手抄书册所吸引。
那本书册褪色的蓝色封皮上,用略显稚嫩,却笔意凌厉的笔锋,书写出“药经”二字。
看着这眼熟的字迹。
长久以来,那些困扰在楚琰心头的疑惑。
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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